第二天正午,灰木部族的营地门口聚集了一大批人,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一头小山般的巨兽从山坡的另一侧缓缓出现,七八个人拉动绳子,喊着口号,把巨兽往聚落拖动。
一些人认识这头巨兽,正是南面平原上的那头披毛犀,它的脊背呈现一个奇怪的角度,显然已经骨折,上面还整整齐齐摆放着四头成年野猪。
虎牙和薛勾肩搭背,有说有笑走在队伍最前头。
杨俶牵着尤丽娅,尤丽娅牵着三头小猪跟在后面。
整个聚落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这近乎神话传说般的事迹出现在自己眼前。
一小队人,狩猎了这样一头巨兽,至于那群野猪,此时只能相形见绌,算是锦上添花了。
“让开,你们这些废物,都给我让开!”白耳副首领兽皮裹身,奋力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杨俶手中把玩着一根狗尾巴草,走到离白耳一步距离停下,呲牙一笑:“副首领,你要的犀牛。”
白耳伸手,颤颤巍巍朝披毛犀摸去,他瞪大双眼,仔细体会着手史前犀牛身上长毛带来的触感,没错,千真万确,就是那头披毛犀。
杨俶让部众搬出四件陶器:“白耳副首领,我知道在你们的地盘上,两头野猪价值一件陶器,不过呢,为了表达我们河湾部族的敬意,我决定用采用一换一的比例,也就是说,我要拿四件陶器来抵那剩余的四头野猪。”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这兑换比率是个什么概念?
杨俶出血大甩卖,直接把这四件陶器打五折销售啊!
白耳张了张嘴,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薛看了一会儿,嘴角抽搐,鼻侧法令纹毕现,猛地转身,把披肩的兽皮重重一甩:“不,我不同意你用陶器来换!”
杨俶蔑笑一声,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白耳是什么人?
当他把责任完全推到手下那名猎手身上,与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时,杨俶心中就有了计较,这种人为了一时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次奇迹般的狩猎,更加证明了薛的价值。
白耳,他要坐地起价!
可情况却比杨俶想象的更为不堪。
“你要违背约定吗?要知道,这头犀牛身上还留着我的箭。”薛上前一步质问。
“哈,哈哈,这么说,我还真的一直低估了你的能耐,野种,”白耳斜着眼扫视着薛,仿佛要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来,“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我要你留下来,我要更多的犀牛,用它们的角来装饰我的大厅!用它们的皮来制作我的盔甲!”
“所以这就是你的决定?”杨俶示意身旁部众放下手中的物件,聚集到身旁。
“那又怎样,要知道这是灰木部族,”白耳张开双臂,他并没有走向杨俶,反而开始恐吓聚集在营地门口的族人,“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啊,告诉我,难道你们偏向这外乡人?你们是不是觊觎他的陶器,是不是恨不得从我手中夺走它们,那些属于我的财富!”
杨俶看到平民后面人影绰绰,那是手持长矛和短弓的灰木部族战士。
白耳几乎陷入癫狂:“告诉你们,废物们,我才是你们的保护者,猎手们全都听我的!我想要的东西,没人能够抢走,我要的奴隶,没人能给他自由!”
杨俶与尤丽娅对视一眼,此时此刻,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身边众人,都是参与了白石部族灭族之战的勇士。
“盾墙!”尤丽娅大喝。
那些族人摘下背上圆盾,唰啦啦聚集一齐,俨然一道坚不可摧的坚城,他们手中或持标枪,或操短斧,杀气森然。
白耳手下三十多名猎手一齐涌出,张弓搭箭,人数是这边的两倍。
“外乡人,我要求不高,”白耳觉得他已经完全占据了上风,在他的世界观里,没有人数两倍还打不赢的仗,“投降吧,别想着那个愚蠢的奴隶和他的残废老母了,只要你们留下货物,我保证放你们安全离开。”
毛妹抬手欲挥,她要发动进攻。
虎牙嘴角勾勒出一丝狞笑——俺的大斧已经饥渴难耐了!
可杨俶却抓住尤丽娅的手,暂时阻止了这帮战争狂的行动。
“据我所知,”杨俶揉了揉鼻子,尝试最后的交涉,“白耳副首领,你是副首领而已。”
白耳面露狰狞:“是嘛,看来河湾地要换个主人了。”
杨俶听罢回到阵中:“虎牙你站最前面,这回可能要流点儿血了。”
这混血巨汉哈哈一笑,提着车轮般的大斧上前。
毫无征兆,两波人马默契异常,直接冲向对方!
虎牙挥舞大斧,也不用斧刄砍人,而是当成苍蝇拍来使,而被他拍中的人,顿时像高尔夫球似的飞了出去,跌倒在地哼哼。
杨俶的手下经历过血战的洗礼,将日常的训练内容转化为实战,配合愈发默契。
在虎牙为锋锐的突击下,只是一个照面,数息之间,灰木部族的猎手们被打得落花流水。
白耳歇斯底里地冲着周围旁观的族人呼喝:“废物们,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还是不是灰木部族的人,还想不想在这里混下去了,都给我上,这么多人,还会打不过他们?”
杨俶一听这老小子还和咱卯上了,罢了罢了,我老杨就算拼着这条商路暂不开辟,也要先把你打个满脸桃花开!
当下杨族长抄起长矛,左毛妹,右虎牙,小薛在后方,挥动武器,径直朝白耳杀将过去,这是眼看就要来个万军之中生擒敌酋。
白耳想跑,可前后左右全是人,看似个个卖力,其实只是相互推搡,大家心里都亮堂着呢,灰木部族的繁盛,全靠往来的商队支撑,你副首领今天干掉了一支商队,以后别家商队还会来这儿愉快做生意嘛?
这是个赔本买卖啊。
在这种出工不出力思维的影响下,居然被杨俶几人挤到了白耳面前。
“哈!你要说点儿什么?”杨大首领狞笑道。
“我……”
“咚!”
虎牙醋钵大的拳头轰在了白耳的脸上,白耳闷哼一声,鼻血飞溅,躺倒在地。
痛快!杨俶喀拉拉折响手指关节,要给他再来上几下,却听到人群外围有个熟悉的呼声在喊着自己。
“河湾首领,使不得啊,我灰木氏给你赔礼啦。”
咦,是老张。
老张的出现终于阻止了冲突的扩大,他让灰木部族的平民回去各司其职,然后喝令持矛的猎手们散开并收起武器。
杨俶发现事态有所好转,也让部众停止殴打。
老张毫不留情地把白耳,也就是他的弟弟痛骂一顿,将他赶走,然后拉着杨俶的手臂到到旁边好生劝说。
白耳不是他的亲弟弟,而是他的胞弟,是同父异母所生,当初他母亲生下他时难产而死,前任首领心中愧疚,在传位时询问是否能让白耳也参与部族的统治。
老张是个耿直汉子,当时就同意了。
没想到这些年来白耳不但掌握了部族中最精干的战斗力量,还总是我行我素,捕捉其他部族的居民和游民来充当他的奴隶,这自然不符合灰木部族的行事法则。
可白耳毕竟是和老张血脉相连的兄弟,他尽了最大可能给这位胞弟自由。
因为白耳的部下没有经济基础,没有部众的支持,从根本上来说,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杨俶表示理解,就像他这次带人出来开辟商路一样,所带的干粮和物件,全都要靠后方劳动者生产,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
“杨兄弟,我灰木氏算是承了你的情,”张首领诚恳道歉,“这次贸易,我再补偿你三罐蜂蜜,你看怎么样。”
杨俶赶紧捂住了毛妹正待叽歪的嘴巴,说哪能呢,大家邻居,和睦共处更重要,这回交易,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
“我不能让薛这小子在义上有所亏损,披毛犀,是白耳的,成年野猪,也是白耳的,”杨俶补充道,“不过这少年和她的母亲,我可要带走了。”
“也好,他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部族。”按照老张的说法,薛氏母子本是荒原上的游民,薛在两年前高烧生病,被他母亲带来求医,白耳找巫医治好了薛,却以此为条件要挟母子签下了奴仆协议。
嗯,看来这少年是为了还清这笔人情债,杨俶点点头,可是让巫医治病什么的就比较荒唐了,现在神农氏都不知道在哪里,所谓巫医治疗只是跳大神,最多加上一些莫名的草药,和封建时期的医学还有距离。
所以薛氏母子本来就不欠白耳什么。
老张再三确认杨俶不需要更多补偿,杨俶坚持说不要,但是咱们可以签个协议,这个协议呢,不是我来讹你,而是从长远来说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要干嘛?
修路!
杨俶说等我走完这趟开辟商路之旅,到时候会派出十来个人,从河湾部族所在地,向你灰木部族方向建造道路,那么这时候,你也要派出一支队伍,朝我们这边修路,至于这路是什么样的,该怎么修,到时候我会让技术人员前来指点。
老张首领欣然应允,正如杨俶看中了这边的糖资源和制弓技术,灰木氏同样看中了河湾地的陶器。
白耳暂时被剥夺了兵权,事实上挨了虎牙那一拳,没个十天半月哪能缓过劲儿来,这时候恐怕正躺在床上哼哼。
杨俶的交易顺利完成,二十一件陶器,交易出了十三件,再加上近半的黍和鱼,换来了二十袋蜂蜜、五张制作精良的短弓,外加小半罐盐——灰木部族这边盐巴产出也不多。
铁鬃的獠牙没有交易出去,老张对这件奢侈品兴趣虽然很足,但还没到买下用来炫富的程度,这个首领本质上还是比较理智的。当然他提议把獠牙放在灰木部族寄售,如果其他商队经过,可以按照商定的价格卖出。
为表诚意,可以不收中间费用。
可杨俶觉得还有个绿岩部族在等着自己交易,先去探索一下商机才是当务之急,所以拒绝了老张的好意。
十五人的商队,多了薛氏母子两人,一行人肩挑背扛,收获满满,踏上了前往绿岩部族的商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