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盛夏虫鸣,斑驳的树影映在地上,似乎都带了几分灼热的光景,可蒋靖深处的这山洞中,却是极为阴凉通风,丝毫不受外面天气的影响。
“先生,您的伤已经大好了?”,蒋靖今日像往常一样上得山来,伺候那人吃了饭食,见他面色比往常红润了些,不禁有些高兴。
“大好谈不上…”,那人现在说话已经不费力了,“这伤不知道要养上多久…不过多蒙你照料,小兄弟,真的是非常谢谢你…”
“您客气了…”,蒋靖将东西收拾好后,便在他对面跪坐了下来,“先生,今天授哪本书?”
原来那日蒋靖听神棍道人一忽悠,便又决定尽心尽力地来救助这个人了。说到底,少年人的心性总是能够轻易被撩拨的,蒋靖终归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他身处底层,又渴望改变,因此突然冒出一个神棍似的家伙说出那么一番话,不可能对他没有一点点触动,因此就算只是因为好奇,只是因为一点点纠结与渴望,他也想要救助这个“奇怪的人”,毕竟最近遇到的奇事实在太多太多。
要说这个人倒也当真奇怪,虽说他当日伤得极重,可吃了自己随身带的药丸,再加上蒋靖悉心照料,竟然活转了过来。不过外伤虽然渐渐好转,但内伤却在短时间难以痊愈,加上他断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因此便在这山上暂时住了下来。
蒋靖依旧隔几天便上来看望他,而他自己也能想法找到吃食,不过每当蒋靖问起关于他的事情时,他却一概笑而不答,甚至连名字都缄口不言。可是当他知道蒋靖这样一个乡间少年还读书识字时,便起了给蒋靖讲授学问的心思。
蒋靖自然乐得如此,他本来就因为无法去学堂听书而懊恼,这时竟多了一个“私塾先生”,那真是再巧不过了。
不过当他给蒋靖授起学问时,蒋靖才发现这个人真的是不简单,不仅学识渊博,而且思想深刻,非一般的教书匠可比,这可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同时蒋靖又对那个神棍道人的话信了几分:看来多多留意遇到的奇人,真的是会有奇遇的。
“今天先不授书…”,那人轻轻一笑,“其实当我知道你有心向学时,是非常惊奇的,因为毕竟…咳咳…”
“先生,您慢点说…”,蒋靖见那人牵动了伤口,连忙凑到他身前查看。
“不碍事…不碍事…”,那人冲蒋靖摆摆手,自己便倚靠在了洞壁上,“其实学海无涯,史书繁浩,如果只是听我给你讲授,那是永远也讲不完的…好在你天资聪颖,又有一颗向学之心,这是最重要的,所以正式的学问讲授便到此为止,其余的…就需要你自己慢慢体悟了…”
“可是…”,蒋靖向前探探身子,又忽得将话语止住了,“可是我还想听先生讲授,您…您讲的非常好,好多东西都是我自己想不到的…”
“傻孩子,圣人之学…我自己又能参悟多少…”,那人说话的声音轻了些,又显得有点气喘吁吁的,“该教的,我已经都教给你了,谁能将天下的书读尽?又有谁能将这世上的全部学问参透?关键是要有你自己的想法…好了,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一项新的东西…”
其实蒋靖没有察觉到,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他已经真正窥到了学问的门道,整个的思想层次与眼界也远远高出一般人了,根本非之前偷听教书先生识字背书可比,可听到那人说不再系统教授学问时,心情难免有些沮丧,因此当那人说教他新的东西时,蒋靖也没有显得多高兴。
“小子,接下来我要教你的东西,多少人求我,我都不为所动,这时候主动教你,你倒还没有兴致学…”,那人见蒋靖脸上显出失望之色,不禁开口调笑起来,“打起精神来,好好听着!”
蒋靖一直对此人非常尊重,因此听他这样一说,连忙坐直身体,神情肃穆起来,“先生请讲…”
“嗯,这才像个样子…”,那人点点头,随即开口问道,“我之前教你的睡前吐纳之法,还有那些基本功,你每天都照做了吗?”
“嗯,照做了…”,蒋靖毫不迟疑地答道,虽然他不知道前些日子这个人为什么让自己每天都这样做,但他对此人佩服得紧,所以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不知先生为何提起此事?”
“让你做自然是有理由的,要不然每天白费那些力气干什么?”,那人此时表情肃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让蒋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那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变化?”
“嗯?”,蒋靖有些疑惑地搔搔头,“好像…好像没感觉有什么变化啊…”
“嗯?没变化?”,那人皱皱眉头,随即有些艰难地抬起了手,“你过来,让我看看…”
蒋靖依然凑了过去,那人便在蒋靖胸腹、后颈处都仔细摸了摸,随即便笑了出来,“你确实没有骗我…不过怎么可能没有变化?我问你,你现在上山的时候,还感觉累吗?”
“这…哦…不累了,确实不累了…”,蒋靖笑着点点头,“这不是习惯了嘛!”
“这不是习惯不习惯的问题…”,那人笑着摇摇头,“不过每天上山对你来说确实也是有益的…”
“先生,您到底想要教我什么?”,蒋靖此时愈发纳闷了。
“我这半辈子,学问并没有如何了得,但有一项,是我一直引以为豪的!”,那人说到此处,满脸的神采奕奕,“那就是我这一身的功夫!”
“功夫?”,蒋靖有些不解地皱皱眉头,“您会功夫?哦…是了,您这一身的伤…”
听到蒋靖说自己身上的伤,那人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得眉头一紧,目光也变得深远复杂,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抽搐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说道,“是啊,如果要不是我这一身的功夫,恐怕我也活转不过来了…”
看到那人如此,蒋靖也不由地沉默了,那人见情形尴尬,便勉强一笑缓解道,“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谈功夫,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学?”
“嗯…愿意…”,蒋靖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只要是先生教的,我都愿意学…”
“呵呵…你这话便不对了…”,那人喘了几口大气,许是有些累了,“学什么,就要有它的理由与目的,而不能盲目,譬如你每日听我授书,自然是有你想学的东西在里边…”
“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蒋靖见那人说话渐渐有些吃力,便连忙接口答道,“记得您曾经说过,文能治世,武可安邦,这都是了不得的学问,况且先生以武功自傲,想来应该是非常了不起的,我愿意学!”
“嗯,你能明白就好…”,那人语气轻缓,目光中却不无赞赏,“你说的这些都是大道理,治世安邦嘛…呵呵,世事洞明皆学问,往大了说漂亮,往小了说也是益处颇多,比如…比如现在这个世道乱了,有好功夫傍身总归是不错的…”
听到那人这样一说,蒋靖倒觉得颇有道理,“对,先生说的不错!等来日我学了一身好功夫,看谁敢再欺负我!”
“你看,小孩子秉性又显出来了不是?”,那人笑了笑,“靖儿你记住,学武,自保而不可跋扈,护人而不可擅动,安邦…而不可滥用,况且有时候只有一身功夫蛮力也是无用,这就是我为什么先授你学问,再教你武功的原因,你明白了吗?”
“嗯!”,蒋靖重重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向那人行大礼道,“徒儿谨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诶…”,那人见蒋靖向自己行师礼,一时间竟变了脸色,连忙抬起胳膊说道,“不许如此,我说过我不收徒弟的!”
蒋靖被那人这一呼吓了一跳,不禁讷讷站在那里,望着他低声说道,“您先前授我学文却不许我行师礼,这我还能理解,但如今您授我功夫,却仍不收我为徒,这是为何?”
此人那人的情绪已缓和下来,便换上一副神色说道,“抱歉,靖儿,刚才…刚才是我过于激动了,不过其他的你就不要问了,以后还称我先生就是…”
“是,先生,靖儿谨记了…”,蒋靖躬身又行了个礼,“那就请先生开始授我功夫吧…”
“嗯…”,那人点点头,同时端正了身姿,“靖儿,你记好,学功夫,贵在一个勤字,要想学好武功,你必须勤勉自励,不可言弃,否则是绝对学不好的,明白了吗?”
“先生垂训,靖儿谨记。”,蒋靖一脸恭谦地答道。
“那好…”,那人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先去旁边扎上一个时辰的马步,一会儿我再告诉你该干什么…”
蒋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