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吴阕是独居。
这个在之前的交谈中,张迅已经知晓。
按照老人的说法,其儿女都在外工作忙碌,这里的状态就成了空巢。
在张迅的刻板印象里,这种情况的老人生活理应乏味枯燥而孤单,但是当他进入吴阕的家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屋子十分明艳。
虽然是老旧的小区,外表不很好看,但是这种房子似乎也深谙中国古典哲学,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十分含蓄。
墙壁雪白,亮丽,整洁,但是却也没有年轻人的居所的那种浮躁,装修整体以深红与白为基调,既美观又沉稳。
墙壁上还挂着几幅山水,家具实木为多。
室内也有许多的草木,尤其是靠近阳台的部分,更是俨然如同个小花园。
平摆花槽,上面还用线吊着些植物,也算手工文艺。
最让他注意的是,进门之后一堵墙上的一副旧画。
画面上既是景物也有人物。
背景是一间茅屋,其中有一方桌案,画中一位老者正手捧瓦罐,作势欲将其置于案上,而瓦罐中则插着一支梅花,只露出黑黄的枝干、淡色的叶片、馨香孤高的几朵梅。
旁边还有题字:
“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过年。”
张迅虽不是“文艺工作者”但好歹还算“文字工作者”,多少也有了几分小感触,心中赞叹不已。
“随便坐。”吴阕在里面倒水沏茶。
按理说老人给年轻人沏茶不合礼数,但既然有主客之分,张迅也淡然领受。
客厅里桌子上铺着几张报纸,还有几本书,张迅走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发觉报纸的标头赫然是人民日报。
他不禁十分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订这种报纸的都是党政机关单位的人员比较多,至于那几本书,封皮朴素,竟然还是英文的,张迅好奇地翻开,惊讶地发现竟然是纯粹的外文著作。
而看页面,已经是被翻过许多遍,其中更有许多笔划标记。
看得出,阅读的人态度认真严谨。
张迅吃了一惊,这才觉的吴阕多少有了些目标的风范。
“想来也是,幽梦之灵标记的智囊再怎么说,也不该只是会侍弄花草的大爷才对。”
张迅心中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然后一扭头,便惊愕地发现在沙发一角,正躺卧着一只与沙发颜色很接近的猫儿。
这是只肥大的橘猫。
躺在沙发上就如同住在华清宫的杨玉环,体态丰腴且婀娜多姿,正斜着眼睛打量着张迅这个不速之客,没有像其他猫儿那般吓跑,反而是狠狠地打了个呼噜。
“呃……”
张迅十分意外,然后实在忍不住本能,伸手过去撸了下。
“呼噜~”
再撸了一下。
“呼噜呼噜~”
再……
眼看着橘猫要炸毛,张迅这才收手。
老人此时端水走回来,看到这一幕,不禁两眼笑着眯成了缝隙。
“您这猫不怕生。”张迅笑道。
吴阕却是摇头,说:“它的确胆子大些,但是遇到陌生人也照样会躲开的,更不可能让人摸,说起来,它倒是对你很亲近呢。”
“亲近?”
张迅扭头看它,只觉得这猫似乎要比自己都更要像一个国王。
“不是吧……”
张迅摇头坚决否认亲近这回事。
不过回头又一想,难不成心灵宝石的被动效果牛到了这种程度,连猫的好感都能提升不成?
另一边,吴阕却是已经将客厅的电视打开,屏幕亮起之后,赫然是央视一套,而如今也恰好是晚上七点钟。
七点钟有档节目,叫做新闻联播。
张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新闻联播了,久到如今看到两个主持人竟然一个都不认识了。
“怎么了?”看到张迅眼睛直直的样子,吴阕不禁问道。
张迅尴尬地笑笑,说:“没事,就是好久没看过了。”
吴阕点头,有些感慨地说:“年轻人的确不爱看了,现在你们连电视都很少看了吧。不过,我还是觉得,年轻人有时间看看,有好处。”
“好处?”张迅不解。
吴阕似乎也很久没有和他这样的年纪的人交流过了,老人么,不禁就有些谈兴大发,便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国内电视机刚出现那会儿,到了时间,多少人都守着看。”
张迅说道:“那年代娱乐方式匮乏嘛,还有后面的天气预报,我小时候家里每天晚上都要看央视的天气预报的。”
娱乐方式的变化,导致当初那足以覆盖国民的窗口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说来,那些真正的覆盖了一代人的记忆的东西,比如金庸的电视剧,比如说经典版的西游等等,之所以有那么强大的影响力,也不正因为这块小荧幕么,而如今,窗口多了,荧屏多了,便再也难出现那种真正的覆盖全体国民的文艺了。
张迅觉得,正因为娱乐匮乏,才成就了那些传奇的收视率,并认为新闻理应如此。
然而老人却摇摇头,说:“不仅仅是这样的。”
“哦?”张迅有些讶异。
吴阕笑了笑,坐在沙发里,这时候才显得出老人的情态出来,瘦弱的身子骨绷直,眼睛里闪着些回忆的光,语气徐徐地说:“那个时候么,国家新生不久,百废待兴,赶英超美都还是景愿,但是向心力很大,上面传出条政令出来,下面立马就执行,当然喽,这里头也有些别的东西,你上学的时候历史课应该都学过,发生过一些事,所以啊,那时候的人,从上到下,都比较敏感,古时候说都说是草民,民如果是草,那上面的就是风,风一吹,草就得随着摆动,风往那边吹,底下的老百姓也要懂得往哪边倾斜,这个叫方向,也叫路线,倾斜错了方向,就容易出问题。”
张迅呼吸微紧。
他当然明白吴阕说的是哪些事。
“……那些就不说了,后来国家开始搞经济,这你也应该学过,经济么,就是钱,古往今来,都是大问题,现在往回看,有种说法,说那时候遍地是黄金,指的是机遇,水沟里的泥鳅,遇着改革的风雨,也就化成了龙,那这个机遇是从哪里来的呢?”
老人指了指电视屏幕。
声音如同一口陈年的佳酿:“从这里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