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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谋反(上)

“当无数的新贵族渴慕更多的权力地位与利益,却再也找不到像我们这样的大目标,找不到可供他们掠夺的敌人,可供他们索求的对象的时候”

大家好,我是你们想念已久的防盗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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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带着尖酸刻薄语调的公爵专属话语,但泰尔斯却不再感受到一分一毫的诙谐与幽默。

咚!

西里尔的拐杖狠狠拄地。

只见西荒守护公爵挡住窗口,身形逆光,宽大却空荡荡的皮袍,如同日食的黑影一样把他牢牢覆盖:

“你以为,已经失去对高位者敬畏,又迫不及待想要权力的他们,最有可能把新的矛头指向谁?”

“是向上,还是向下?”

法肯豪兹冷冷道:

“向上是谁,向下又是谁?”

“而向上会怎样,向下,又会怎样?”

向上。

向下。

不知不觉中,泰尔斯的左手已经牢牢握上了扎在床头的jc匕首。

任何变革都是有代价的。

少年出神地想。

有的代价可能当时不显,却如西里尔说起棋局时一样

在百步之后。

那么,他,泰尔斯璨星。

可能就是那“百步之后”吗?

“先不提这些都是你的臆测”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心情振作起来,摇了摇头:

“如果大势果真如此,那这就躲避不开。”

“那么,我们就必然会有对应的方法,比如重新调整局势,平衡利益总会有更好的出路。”

但西里尔却轻蔑一笑不是他惯常的那种以得罪人为目标的奚落或讽刺,而是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不屑。

“所以你没当过统治者”

“哼,你真以为你的国民都是真诚忠实,知恩图报的好人?只要治政清明,他们就会安居乐业?只要你给他们好处,他们就会心满意足,感激涕零地拥戴你,支持你,哪怕你要去的是地狱?”

泰尔斯撇过头,皱起眉毛。

“重复,”王子被噎得有些不快:

“我不喜欢反问。”

可这一次,西里尔却不再吃他“修辞问句”的套了:

“去他娘的吧。”

西荒公爵很不给面子地冷冷道,泰尔斯发誓他甚至听见了一些本地人才习惯说的西荒土腔:

“这可不是面对面的交易,你的人民也不是商人:你一手递给他们钱财,他们下一手就会回给你货物?这更不是酒吧打架,单靠拳头就能挣回尊严,压服对手。”

咚!

公爵身形一晃,极快地向前迈出了一大步,被寒风吹得鼓荡不休的袍子如捕的秃鹫般压向泰尔斯: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简单,简单到努力就能有收获,简单到付出就能有回报,简单到你齐心协力呕心沥血,就能有千秋功业福泽万民。”

“人们更没有那么简单,简单到施恩则报,让利则足,严刑则惧,加威则服。”

西里尔的语气又急又利,就像恨铁不成钢的训斥:

“不。”

他看着有些被惊到的泰尔斯,狠狠地用拐杖敲打着墙面:

“从帮助伯父辅理政事开始,我已经统治西荒超过二十年了,相信我,你的人民总能给你意想不到、事与愿违的反馈。”

“一个人也许会配合,也许会忠诚,也许会顺服,但是一群成千上万的人?”

法肯豪兹冷哼一声,眼神清冷,警惕而戒备,就像面对无法触碰的火焰:

“一群人,那就是胃口无底的巨兽,永不满足的鲨鱼,永远会对统治者作出在他预料之外、让你措手不及的回应。”

泰尔斯微微愕然。

这个样子的西里尔

还真不是平常的样子,至少不是六年前国是会议上的样子。

如果他没有在演戏的话。

只见西里尔转过身,恶狠狠地咬牙切齿:

“你恨你的人民,他们会更恨你;你爱你的子民,他们却不一定会爱你;高压的威权可能迎来更激烈的反抗,惠民的利益却未必会带来真心的忠诚;好心坏事、行与愿违更是家常便饭。”

咚。咚。咚。

公爵的踱步越来越快,拐杖连连敲点着地面,发出让人心悸的闷响重音。

“诸王纪之末,第一个大规模使用信鸦代替驿差信使的国王,为世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可他最终死在玩物丧志,宠禽虐民的荒谬罪名下。”

“一千多年前的巴希尔皇帝心存仁慈,大刀阔斧改革旧制,想要予他无处安身的子民以庇护,却在怨声载道和群情汹涌中抑郁而卒。”

听着这些既像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历史故事,泰尔斯皱起眉头。

“你是说,我们正走在一条无法控制的道路上,也许会走向意想不到、事与愿违的后果?既无法用人力扭转,也不能掉头避开。”

公爵不置可否。

于是泰尔斯干脆而不留情面地冷哼回应:

“那你刚刚所说的大势汹汹不可阻挡,所说的担忧和警惕,岂不都是屁话吗?”

但似乎西里尔也被激起了火气,他先是怒哼一声,拐杖重重拄地,停下脚步:

“不,我所说的是”

“指望用简单粗暴的手段,来收获直接有效的成果,这往往是事倍功半,南辕北辙。”

他直勾勾地盯着泰尔斯:

“哪怕目的正确、方向无误,可若手段偏差、方法出错,也极有可能徒劳无功,乃至弄巧成拙。”

“这才是我们面对的问题是你的父亲和他的敌人们共同犯下的错误。”

目的正确、方向无误。

手段偏差、方法出错。

你的父亲,和他的敌人们。

共同犯下的错误。

那个瞬间,泰尔斯突然意识到了西里尔的意思。

以及他的立场。

只听西里尔冷冷道:

“强盛的远古帝国以重兵镇守荆棘地,荆棘公爵以铁腕统治这个以反抗精神著称的西南行省,把他们杀得服服帖帖,看似政绩斐然,卓有成效,让皇帝颇为赞叹。”

可公爵话风一变,阴森诡谲:

“然而当帝国衰落的时刻到来,举旗造反声势最烈,最终将行省总督和荆棘公爵全家的头颅挂上旗杆,覆灭帝团,打碎帝国版图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些荆棘之子们!”

在越发激荡的脑力回旋中,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后仰着靠上墙壁:

“如果我没记错,以四目头骨为徽记的法肯豪兹,你们的族语是权力起自暴力?”

他轻声道,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权力起自暴力。

西荒公爵微微一滞。

他沉默了好半晌,直到一缕寒风吹来。

“对。”

公爵幽幽地道,他的眼里呈现出一股罕见的复杂:

“但外人们只知道这一句。”

“这最糟糕的一句。”

面容枯槁可怕,望之不似人形的西里尔死死地盯着泰尔斯。

权力起自暴力,最糟糕的一句。

“所以”泰尔斯试探着问道。

但西里尔法肯豪兹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寒声开口,在深邃的语调里道出一串让泰尔斯不由得正襟危坐的话:

“权力主宰利益,利益引发冲突,冲突产生暴力,暴力带来服从,服从形成习惯,习惯铸就秩序,秩序则再度确认权力。”

泰尔斯愣住了。

很奇怪,平素声音尖利,难听嘶哑的法肯豪兹,这次却的话却说得抑扬顿挫,仿佛带着某种敬意:

“这才是权力起自暴力的逻辑:一个完美得无从打破的回环。”

“至于外人津津乐道的权力和暴力,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两块拼图。”

西里尔低下头,眯起眼睛,扶着拐杖的样子,就像栖息在树木旁待机而动的秃鹫:

“但太多人喜欢简化、跳过中间的不少步骤,认为给予利益就能赢得服从,认为诉诸暴力即能带来权力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尤其是那些想要为世界带来变化,改变人们习以为常的一切的改革家们。”

权力起自暴力。

只是其中的两块拼图。

法肯豪兹的话让泰尔斯开始沉思。

西里尔再度寒哼一声:

“而你知道,对于曾经的一批,最想要、最急于、更是最自信、最擅长改变世界的伟大人物,我们称呼他们什么吗?”

西里尔的下一个词吸引了泰尔斯的注意:

“法师。”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钟。

泰尔斯松开了手上的匕首,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竭力掩盖住惊奇,凝重地对上公爵那双同样如有负担的眼神:

“而你知道他们最终,给世界带来了什么吗?”

西里尔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就这样,在塔顶这个不祥的房间里默默地相对,一侧眼神可怕,一侧疑惑不已。

但泰尔斯很快甩掉了不合时宜的疑问。

“西里尔。”

“你不是来帮助你的封臣,为他们站队发声的,”泰尔斯很快回到当前的语境中来:

“但你更不是站在国王一边,来向王国血脉投诚示好的。”

泰尔斯直直地道:

“对么。”

他用的是肯定句。

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

终于,法肯豪兹的脸上泛出笑意不是之前那种习惯性的虚伪笑容,而是一种狡黠的、带着几分轻巧的笑容。

虽然放在他的脸上颇有些惊悚。

“我说了,别把我当成食古不化、顽固陈旧的老古董。”

公爵大人呼出一口气长气,似乎要为这一段的谈话做个小结:

“法肯豪兹也并非是不识时务的守旧者,如果浪潮如此,大势如此,那我绝不吝啬作出改变,也无怨无悔接受命运。”

“我也相信,无论秩序还是习惯都是可以改变的。”

在泰尔斯仔细而认真的目光前,西里尔眼神一动:

“但这种改变,必须是一步接着一步,一点接着一点,一滴顺着一滴,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而非像这样。”

西里尔举起拐杖,指了指窗外。

“北方生变,王子归国。”

公爵冷冷道:

“于是乎,一方趁火打劫,以王国继承人的安全性命,威胁国王,逼迫他交出西部前线的控制权。”

“另一方则干脆在虚与委蛇之后,下黑手端掉西荒领主们的军队、补给、驻地,狠狠敲打,赶尽杀绝。”

泰尔斯听着这两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惊心动魄的话语,缓缓色变。

“你没发现吗,比起六年前逼宫、嫁祸、造势这样台面下的小动作,无论是你父亲还是现在的诸侯们,双方的动作都太剧烈了。”

“而讽刺的是,他们难道还真以为通过这样所谓的胜利,”此刻的法肯豪兹很严肃:

“就能抹掉对手的野心与敌意?”

西里尔果断地挥手,颇有气势。

“不。”

这是泰尔斯少有的,觉得对方身为公爵,完全不输给北地一众豪迈壮阔的大公的时刻:

“他们只会把对方越逼越糟,直到最终一步,不是现在,就是以后。”

泰尔斯抿起嘴唇,思虑万千。

“可你不是西部诸侯之首,不是领袖群伦,节制封臣的荒墟领主,西荒守护公爵吗?”

王子缓缓开口:

“当复兴宫与荒墟之间围绕着我和权力的博弈摆上棋盘,难道你不该为之负责,不能在其中有所建树吗?”

西里尔笑了。

“所以你还不是国王。”

公爵斜瞥着泰尔斯:

“你以为,在每个历史的重要节点上,主宰浪潮的都是某个人的意志吗?”

西里尔寒声道:

“要知道,当你的封臣和麾下群情激愤,众意昂然,站在浪潮前的你除了随波逐流,可没有太多选择。”

泰尔斯的眉头越皱越紧。

公爵阴恻恻地道:

“除非你想代替国王,成为阻碍他们夺回昔日荣耀的众矢之的你不成为他们的领袖,就成为他们的敌人,第一个在内外两面的夹击中倒下。”

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所以,西里尔的话,就意味着

少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国是会议,那场决定他是私生子还是正统王子的投票。

在当时,西里尔投了“是”,但他名义上的封臣,十三望族中的两家,却投了“否”。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把越想越糟的思绪拉回现在:

“这么糟糕?”

西里尔也沉默了一阵。

“当你成为国王,你会比我更明白这些。”

“别忘了我说的话,人们永远会对统治者作出在他预料之外、让你措手不及的回应很不巧,西荒的一众领主们也在描述的范畴之内。”

法肯豪兹扭过头,淡淡地瞥视他:

“当然,对你的父亲而言,我和你,我们也在描述的范畴之内。”

听着对方别有所指的话,泰尔斯没有答话。

公爵回过头,重新看向灰蒙蒙的窗外天空:

“拉拢平民对抗贵族,不择手段收束权力的做法必有后果平民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贵族也不是可供牺牲的对象。”

他的声音带着漫漫寒意,如同秋风萧瑟:

“封疆领主们阻挡大势无异自寻死路,可复兴宫也不一定能收获想要的结果,而双方的急功近利,则更是此中大忌。”

泰尔斯攥紧了拳头。

西里尔望着西荒的天空,似有迷惘,轻声感慨:

“一百多年前,贤君的棋盘,落子无声,温和平稳。”

“可时至今日,你父亲与他们对弈的棋盘”

西荒公爵停顿了几秒。

“不,这不会以太好的结局告终血色之年不会是绝响。”

他眼眸里的迷茫散去,重新回到现实,变得犀利而警觉:

“除非陛下能把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全部屠杀殆尽,从根本上抹去一切不谐之音我不知道,或许未来的某一天,当星辰王国能做到魔能枪人手一把,传讯瞬发即至,而御座之上的统治者只需要轻轻点头,就能轻易毁天灭地的时候,他有可能会成功吧。”

又一阵寒风袭进塔楼,带起呼呼风声。

但两人都恍若未觉。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的目的。”

泰尔斯一把拔出扎在床头的匕首,在空中抛了个花儿,于锋刃翻转间准确无误地抓住手柄在经历了无数打斗后,这样的动作变得越发熟练而简单。

看着王子的举动,西里尔眼眸微眯。

泰尔斯刃尖上挑,沉吟了一会儿:

“你想拉拢我加入你,成为两大阵营之外的第三者,在驭者的铁鞭与烈马的疾蹄之间,拉住星辰这架越跑越快的马车?”

第三者。

那个瞬间,仿佛天边的云朵遮住了阳光,室内黯淡下来。

西荒公爵的双手在拐杖上按了又按。

“烈马不会屈从于铁鞭,驭者也不会放弃鞭打,”他眼神犀利:

“而在马车上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坐待它散架。”

泰尔斯轻轻弹动指间的刀刃。

“所以。”

泰尔斯轻嗤一声,很不礼貌地拿刃尖点向公爵:

“所有这些,包括你莫名其妙的出现,又是拔剑恐吓危言耸听,又是语重心长老气横秋,就是为了这一刻?”

泰尔斯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西里尔。

西里尔跟他对视了一阵,轻轻哼声。

“你觉得我会到大街上随便拉来一个十四岁的这些?”

西里尔冷冷道:

“如果我不能先确认你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只是个眼高手低贪生怕死的无能软蛋,如果你只是个被北方佬养得满脑子肌肉的冲动小屁孩,如果你只是个仗着读过几本史书目录就自以为通晓宇宙真理的白痴”

泰尔斯眉毛一挑。

公爵斜眼打量着他,不屑地道:

“那你就不值得我说那么多话。”

少年略微错愕。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把匕首塞回枕头底下:

“你知道,如果你要用夸我的方式拉拢我,其实可以用些更好的词儿。”

只见西荒公爵张开仿佛缺了一块肉的嘴唇,阴森森地笑了一声,活像干尸开口。

“放心,你的耳边不会缺少漂亮话,王子的归来是震动星辰的头等大事,无数目光都会聚焦在你身上。”

只见西里尔眯起眼:

“但你更要小心,警惕。”

“有权有势的贵族领主们会争先恐后地来找你,拉拢归国未久的王子,用尽方法争取你站到他们的一边,把你变成对抗复兴宫的先锋。”

法肯豪兹的语气一变:

“接受他们的好意前,请记得:他们只是反对你的父亲,可绝非真心效忠你。”

泰尔斯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快绳的话。

权力的枷锁。

他要怎么做到不一样的活法?

念及此处,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

“他们不会成功的。”

可西里尔不屑摇头:

“当我说拉拢,我指的可不仅仅是敲门送礼。”

泰尔斯皱起眉头,反唇相讥:

“当然,也许还包括拔剑恐吓,然后告诉我马车可不能散架?”

这次轮到西里尔沉默了。

几秒后,公爵才幽幽地道:

“你知道,有些话,对世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只能是废话。”

泰尔斯顿时一头雾水。

西里尔轻哼道:

“记住我今天的话。”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的嘴边晃了晃:

“全部。”

西里尔的眼里泛着冷光:

“万一你有天能用上呢。”

他停顿了一秒,颇有些邪恶地翘起嘴唇:

“全部。”

泰尔斯盯着这个样子的公爵,心里泛起不适。

但西里尔很快换过话题:

“比起这些,你更要小心你的父亲。”

父亲。

泰尔斯的神经慢慢绷紧。

脑海里那个健壮的身影重新出现,让他想起面对对方时的窒息感。

公爵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带着别样的意味:

“随着你的年纪增长,也许他会意识到,你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孩子,也许他同样会试着以父亲的身份笼络你,以国王的权力控制你。”

“但是”

法肯豪兹的语气又变了,但他却突然沉寂下来,周围仿佛瞬间进入了阴天,将雨未雨。

他紧紧地盯着泰尔斯,可怖的脸庞配上清冷的眼神,让后者一阵心紧。

“当六年前,埃克斯特剧变,努恩七世薨逝而北地政治洗牌的消息传来星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公爵的语调和节奏都变得沉重缓慢,让泰尔斯想起时讲述吟游诗时的普提莱:

“谁能想到,明明几个月前,我们这帮老骨头还惶惶不可终日,唯恐桀骜的北方佬们再次南下。”

西里尔轻轻吐气,指了指泰尔斯:

“可有人,有人只是轻轻一下,就把强横无匹,咄咄逼人的巨龙国度,捅了个千疮百孔,自顾不暇。”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强横无匹,咄咄逼人

千疮百孔,自顾不暇

意味着什么?

泰尔斯抑制不住地想起龙霄城里的噩梦一夜。

龙血。

他看向指着自己的西里尔,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

“您太高看我了。”

王子叹息道:

“六年前,那只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悲剧,而我在其中没什么功劳”

西里尔冷冷地打断他:“我没说是你的功劳。”

“少自作多情。”

泰尔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不受欢迎的公爵冷哼道:

“如我所言,从终结之战到血色之年,法肯豪兹自古追随璨星。”

他指向靠在墙边的那把古帝国剑。

“近七百年的时间里,警示者见证了很多历史,”西里尔无比凝重:

“比你想象得还要多。”

泰尔斯感受着西里尔冰冷的目光,一股不祥的预感袭来。

“所以我知道。”

只听公爵大人轻声道:

“龙霄城的所谓灾祸降世,那绝对不是什么意外,或者什么罕见的巧合。”

灾祸降世。

不是什么意外。

那个瞬间,泰尔斯紧紧按住自己的大腿。

幸好,西里尔没有再看向他。

公爵大人踱步到窗户边上,幽幽地望着营地:

“虽然它们每次出现都会被巧妙地掩盖和模糊,渲染和粉饰,再随着时间拉长,最终变成路人的道听途说和睡前故事”

“但我知道,它们存在,而且真实。”

存在,而且真实。

泰尔斯舒出一口气。

他深深地呼吸,掩盖住情绪的变化。

西里尔的嗓音越发尖利紧迫:

“而且它们的每一次出现,都与我们的世界密不可分。”

下一刻,西荒守护公爵猛地转身,双目如电直射泰尔斯!

“无论龙霄城发生了什么,那就是你父亲干的。”

他斩钉截铁地道:

“他和莫拉特那条老毒蛇,用某种方法。”

就是你父亲干的。

泰尔斯静静地回望着对方,忍受着脑海里那片来回翻滚的血色记忆。

但无论他如何忽略,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些画面:

艾希达眼里的蓝光,吉萨脸上发紫的纹路,小滑头颊间的眼泪,黑剑伤痕累累的身躯,拉斐尔手臂上的诡异大口。

以及

努恩王落在地上的头颅。

“你父亲的棋盘冷酷无情,而你不知道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是无视规则,还是掀翻棋盘。”

此时的公爵脸色严肃,语气冷漠:

“孩子,坚强起来。”

“不要成为一枚被任意摆布、随意牺牲的棋子。”

任意摆布。

随意牺牲。

感受着对方明显的挑拨,泰尔斯深深地吸入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去。

“我是他的继承人,我的利益与他一致。”

王子的语气颇有几分拒意。

“我的安危,关系着他的统治稳定。”

“而他是我的父亲。”

可这不过迎来西里尔的又一次讥刺:

“谁知道呢。”

法肯豪兹公爵冷冷道:

“四百年前,登高王埃兰璨星一世就曾为了祈祷胜利,杀子祭神。”

杀子祭神。

泰尔斯的呼吸一滞,捏紧了拳头。

公爵望着远方,语调悠长:

“而每一天,你的父亲都在创造新的历史。”

泰尔斯闭上了眼睛。

“你父亲和他的敌人们”

“六年前,因为你的出现,第一回合胜负已分。”

“但六年后,从你归国的这一天起,第二回合就开始了。”

公爵的语气有些怕人:

“而那绝不会更轻松。”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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