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蔽着天空的秽气渐渐散去的时候,夜空的的最东边,已经呈现出了一抹青幔一样的晕绵延成一条线,映的鱼鳞状的云层,也渐渐的有了轮廓感。
远处墨台风已经落了霜的脸庞,也被映成了淡淡的青色。
张三会即便心里很不平静,却仍然抬手,墨台风身旁插在泥土中的半柄剑破土而出,融进张三会的雷印和剑诀之中。
张三会看着墨台风,神色复杂,低声呢喃说:“不管怎样,你是条汉子!”
剑诀雷印轰然而出,劈在萧老头身前的猩红之上。
自猩红人影身上,升起滔天的血气,硬生生的将那融入了雷印的断剑挡在三步之外。
冷七划动脚步,轻轻在脚下道字流转的符头之处踮了踮脚,低喝了一声:“起!”
地面微微颤了颤,那些流转的道字如水一般,离地凭空半浮,萦绕在冷七身侧,最后汇聚在一起,如一股清流汩汩而去,水势轻柔,却在一瞬间泄去了那升腾而起的浓重血气。
自此,张三会手下那融入雷印剑诀的半柄剑,势如破竹,生生断开那猩红人影紧紧束缚着萧老头的两只手臂。
根本容不得张三会反应,那两只残臂,带着刺耳的嘶叫声,拍向张三会面旁,衣衫碎裂声之后,张三会整个人就被血雾淹没,只剩地上碎裂的衣物,连带着清冷的空气中,也夹杂着一股子腥甜的血腥味。
反应过来的惜尘红着眼狂奔着过去,却被血雾中伸出的一条毛茸茸的大腿挡住了去路。
血雾被风吹散之后,张三会那张被血污糊的面目模糊的脸就露了出来,鼻子,嘴巴,都在躺着血水。
光着膀子掐道指而立的张三会,胸膛之上,画的却是几个长须飘飘的老道身影,随着张三会胸口的剧烈起伏,那些老道士的半闭的眸子,隐隐竟在一开一合,映的此时的张三会别样的威风。
惜尘揉眼说:“我以为你死了!”
张三会眼珠子这才动了动,接着就扑倒在地,抱着惜尘的大腿,边蹭边尖着嗓子哭:“俺的孩儿啊,差点没了爹呀,师爷啊,徒孙再也不下山了,这他娘的玩命了啊!”
脸上的血污在惜尘裤腿蹭干净了,张三会也不哭了,拉着惜尘衣角,扭头恶狠狠的冲那猩红的人影说:“这家伙被我打残了,你去弄死他!没有历代祖师爷画像护身,我今儿算是完了!”
见惜尘盯着自己身下胯处仅剩的画满了密密麻麻各种符咒的短裤,张三会揉揉惜尘屁股,很坦然的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命根子!护的严实点,不过分,你没老婆,不懂!你屁股真结实!”
悄悄赶回来的黑白鬼儿,满脸的兴奋,冲着冷七喊:“快啊,趁他病要他命!”
冷七脸色难看,瞪了一眼这两个阴差,再度掐起指,指诀刚起,冷七步子却晃了晃,醉酒一般站不稳,双脚后跟隐隐离地,整个人身影淡去三分,连带着刚凝结起的咒势,也一同涣散。
黑鬼儿神情大变:“不好,出来的太远,时间又太长!到底不是本身在这儿!夜色也将近,再耽误,这家伙怕是会出问题!”
白鬼儿神色犹豫,半晌:“反正这家伙不怕死,不如再让他坚持一会……”
暗处,浑身落了霜的蒋通、瘦斤,已经不似活人,此时,脸上却涌出巨大的喜色。
萧老头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粗气,却指着惜尘和张三会满脸的绝望:“老三,小心些,带三会离的远远的!”
惜尘和张三会脸色猛然大变,等他们转过头时,才发现,那猩红人影断去的手臂不知何时已完好如初。
另一边袁屿忽然很开心的扭过头,看着萧老头,又看看惜尘、张三会、惜云大汉,最后冲小道姑高兴的说:“小师姐,我们可以回家了!”
如此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就连冷七也一脸茫然,可几乎就在袁屿话刚落的时刻,天际那片鱼鳞状的云层,由先前的淡青色变成了透着暖洋洋的火一样的红,大地荒草连绵不绝的尽头,只露了一团清冷奶白色的圆。
袁屿见众人都在看自己,指着天际另一侧晦暗不曾完全消去的地方,满脸欣喜:“日月共存,阴阳并济!”
冷七突然笑了,张三会敲着脑壳拉着惜尘的手:“我就说,这小子也是个妖孽!”
惜尘却苦涩道:“小屿,日月确实会在短暂一瞬同现人前,你入道门不过半载,你不明白,日月共存之时,其实也是日月之力处于最弱的时候,你怎能借到日月之力!”
袁屿摊开满是泥巴的双手,里面,泥巴捏成的残月和初阳,就那么躺在手里,配上袁屿的年纪,显得格外的可笑。
袁屿在裤子上抹干净手指,走到河畔,将手中捏的极其丑陋的日月抛入棺材沉浮的水中,袁屿看了片刻,来回在河岸踱步,走走停停,每前进几步,都要伸手在河岸旁的淤泥中摸索很久。
直到在一片长满了腐烂水草的地方停下,袁屿低声念叨:“出来吧出来吧!你应该就在这儿了!”
张三会愕然:“他在找什么?”
话落,袁屿突然面色苍白,啊呀呀的叫着撒丫子跑开:“这条蛇好大!”
循着袁屿的声音望过去,众人才震惊的发现,那腐烂的水草中,一条成人手臂粗细的大青蛇,蜿蜒着身子,匆匆的钻过泥巴一头扎入水中,而众人看得清楚,那条大青蛇,尾巴处竟然是扇子一样分成了叉,尾部,青黑花纹如同鱼鳞状,在黎明下晃的人眼花。
张三会不淡定了,一骨碌爬起来,光着毛茸茸的双腿,趴到河边,惊骇不定:“我滴娘,早就听师爷说,凡是龙脉,皆有化象之生灵,我滴娘,惜尘,这他娘的是龙脉啊……”
袁屿直到确认了那大青蛇入了水中,才挠了挠张三会的尾巴骨,把张三会拉回来,张三会不情不愿的勾着脑袋离开,眼珠子却一直往河里瞅。
离远了,袁屿才张口念了一句:“寻龙捉脉观山水,阴阳真伪秒难穷……”
河中,那原本沉底的两团泥捏的日月,再次浮浮沉沉,最后泥巴化入水中,水中竟出现了清晰的日月倒影,天际,那残月和初阳,竟在一时间,随着河水的波动,不断的在天空变换位置。
袁屿搅了搅河水,声音清脆的叫了一声:“青蛇戏日月,龙气化阴阳!”
长河突然暴起数十丈的水柱,而那条粗大的青蛇,众目睽睽之下,绕着水柱盘旋而上,接着整个河岸,突兀的响起一声似有似无的龙吟,一条由水汽凝结的透明水龙,尾随着着青蛇而去,水龙头尾两侧,竟然卷起河中的日月倒影,一红一白宛如实质,此时,天空突然暗淡,如黑墨清水浇在一起,丝丝缕缕,黑白相间,不见日,也不见月。
袁屿掰开手指,在河岸旁再次走走停停,脚掌不时划下一道脚印,停下时,说:“生死本相替,死龙翻生魂!”
大青蛇随着袁屿话落,盘旋到水柱最顶处,如鱼跃龙门,高高跃下,将水龙虚影上的日月吞入口中,那一瞬间,河水翻腾,原本死气腾腾的黑灰色河水,一瞬间青绿晶莹剔透,将那灰黑色河水压至河底。
河岸上的猩红人影暴怒,嘶吼着伸出大手拍过来,而与此同时,随着冷七的三魂弱去,那禁锢着阿寻的五岳虚影也散去。
阿寻面色狰狞,张口,一股宛如实质的尸气,径直缠向袁屿和跃向河中的大青蛇。
蒋通和瘦斤哆嗦着身子,恶狠狠的吼了一声:“就是这个时候,师弟,摆拘魂术!”
说时,两人扭开小黄伞,燃了拘魂符,又掐起三炷香,拘魂符冒着火光,直奔冷七而去。
黄符打在冷七身上,蒋通却惊骇的发现,黄符湮灭,手里拘魂的小黄纸伞,也突然爆碎成了一地纸屑。
冷七挠挠身子,回过头,满是疲惫的眸子正对上神色呆滞,不知所措的蒋通和瘦斤。
瘦斤打了个哆嗦,跪在地上,挪动双膝一步步蹭到冷七跟前,把三炷香插在冷七脚下,哭的很伤心:“爷爷,我给您上点香火,补补魂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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