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花楼出来,回到梅府已经是深夜了,梅府里面的灯都熄灭了,唯独剩下梅公博的书房还在亮着。
曹唯心底多了一份感动,这个世界的权贵多是身处于高位之上,却欺压那些他们所认为的贫贱百姓,明明碗里吃着百姓劳动生产出来的食物,却嫌弃劳动的粗鄙。
还好有梅公博这类的人,这类人执拗而不轻言放弃,轻利益而重民生,敢言敢做,百姓何其有幸有了他们。
曹唯走进了书房,见梅公博正在喝茶,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向梅公博躬身行礼道:“老师这么晚了还没有入睡,难不成是在独赏春宫乎?”
“噗!”梅公博指着曹唯笑骂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梅公博为官清正,为人严肃,如何会有你这般满口胡言,惯于散漫的学生!”
梅公博想了想,觉得自己对学生的管教不足,甚至不知道曹唯以后要干什么,于是道:“科举乃文士为官之道,读书者,必要苦读四书五经,增长见识,得治国安民之道,修身养性以涨德行。
读书十余载,一朝金榜题名则于金殿之前叩首谢隆恩,然后为民请命,牧民于野,民感恩德,少者念其好处,多则建筑长生祠,读书幸甚,修德以为然否?”
“是。”曹唯回答得很恭敬,其实明朝读书后会如何,官员发展之路,他早在前世便知道,不过梅公博的提点自是对他一番关爱,怎么也得好好听下去。
梅公博接着道:“然读书!读书!老死了多少书生,染白了多少青丝,科举之难,言语不及。过院试乃秀才,过乡试乃举人,过殿试乃进士。秀才百里取一,举人亦是百里取一,到了考取进士时都为万里挑一的人物,最终十之八九皆无望龙门,殿前传名者只百余人而已。”
曹唯暗暗咋舌,以前只是知道科举难考,但是不知道这么变态。
“还有便是考中之后分三甲,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二甲进士出身,三甲同进士出身。
三甲皆为进士却完全不同,一甲或为庶吉士,或就职于京城之内,升迁不为旁人所能及也。二甲则放于富乡大县之间,主牧一县。三甲任于穷乡僻壤,边远郡县,或不为主官,只任县尉及主簿也……”杜宏说着住了口。
秦堪嘴角悄然勾起了笑意。
是了,老师是弘治五年二甲进士出身,却被分配到了穷乡僻壤,还碰着了土司作乱,这连三甲的待遇都不如,不是一般的倒霉,不愧霉御史之名。
梅公博看到曹唯嘴角的笑意,知道曹唯多半笑话自己,就要发作,曹唯急忙躬身道:“多谢老师提点,为学生讲述科举之难,难于上青天。读那么多书却很有可能蹉跎岁月,不如提早放弃。
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有言道,生活就像被针扎,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
梅公博眼角直抽抽,张了张嘴,却不知是该夸曹唯心态真好,还是该鄙夷曹唯完全没有骨气,遇到难事就后退,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学到,倒是见缝插针,滑不溜秋的。
这货的秀才到底是怎么考出来的?
“看看你这出息……”梅公博重重叹气,怒其不争。
曹唯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了,既然老师和自己说科举那么难,而且很有可能做无用功,不就是想让自己放弃吗?读书这么难,自己哪里是那块料,更可况半路出家,怎么能比得上那些土生土长的土著和拿起锥子扎自己大腿的变态。
其实梅公博给曹唯讲科举之难是为了激发曹唯内心的不甘,和奋发向上的决心,不是说年轻人但凡遇到困难总是有股不服输的勇气和决心吗?不都说有才气的年轻人都有傲骨的吗?你好歹凭借两首咏梅诗小有名气,为什么你不按照套路出牌?
梅公博不知道的是曹唯哪里有半点读书人的心态,倘若读小黄书也算读书人的话,那曹唯倒是一个资深的读书人。
“修德,你跟老夫说说,你对将来到底有什么打算?”
看着梅公博一脸询问之色,曹唯突然想起前世相亲的时候,女方家长也是如此询问:小伙子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啊?什么时候买房买车?什么时候生二胎……
“老师,学生的理想,你不懂,老师是一四六零后,学生是八零后,整整相差二十年,我们之间有代沟,而且沟很深。”曹唯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沟?”
“代沟,就是思想上存在沟壑,不在一个层面上。”
梅公博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在想些什么是为师想不通的?”
曹唯又叹了口气,道:“老师看天上的月亮了没有,那是一个球,月亮是不会发光的,现在上面发的光是由太阳反射发出的光,月亮之上也不是光滑的表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而且,我们所站着的地面也是一个球。”
“……”
“说得太远了,我们来说说现在我们站着的这个球上正在发生的故事。这个球上有一个板块,其中有一个叫做欧洲的板块,在这个板块中,大航海时代开始,几只猴子开辟了新航路,早期殖民活动在欧洲开展,殖民主义,重商主义在欧洲兴起。
欧洲殖民者在美洲掠夺了大量财富,形成了最初的资本原始积累,引发了商业革命和价格革命,促进了资本主义在欧洲的发展和封建阶级的衰落。”
“……”
“还有一个叫做非洲的板块,这个板块里的猴子还比较多,部落之间贫困不堪,甚至不穿衣服,毫无道德底线,不知礼义廉耻。”
“……”梅公博几乎就要崩溃了,曹唯说得头头是道,除了地面和天上的月亮是球以外,其他的不像是瞎扯,梅公博见过外国番邦来朝贡,确实穿着寒酸,身上毛发旺盛,像猴子多过像人……
“所以你的理想是几个什么板块?”梅公博瞪大眼睛问道。
“学生想从东方航海而出,打劫西方的一群猴子以后,再绕一圈从西方航海回来。”曹唯兴奋道。
梅公博揪了揪自己的胡子,不确定地问道:“你想打劫一群猴子?”
曹唯满脸愁苦道:“算了吧,老师!说一点近天发生的事吧,老师知道醉仙酿的吧,潘富便是醉仙酿的大东家,学生也入股了醉仙酿,然而流泉谷沈家公子沈云想要谋夺醉仙酿,还请老师出手相助。”
梅公博为人和善,却不允许别人欺负他的家人学生,随即冷笑道:“放心,只要他敢亮出招式,老夫便接着!”
“老师不问问事情的因果吗?”
“不必,你虽然惫懒散漫,但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曹唯心里又是一暖,这样的老师虽有些刻板,但最重人情,这样的老师值得对他好些才是。
“老师,我屋里还有几张春宫图,可以借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