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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兴一十四年,立夏。
帝丘城城西。
城西之地,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人汇聚之地。
这诺大的城西之中,有逃亡的难民、有被驱逐至此的乞儿、有破落的富商、流放的达官贵族、有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的凶徒、也有人人喊打的鸡鸣狗盗之辈。
洁身自好的达官显贵不会在这里经过,维护秩序的兵士不会在这里出现。
一言不合出手伤人是家常便饭,为争一文铜钱动手杀人是常态。
曾有人言:
城西之地,虽藏污纳垢,
却鲜有狸、尨、鼠、蜚蠊之物,亦无横尸饿殍,此事实则怪也。
............
城西中门大道。
一少年双手抱剑,双目轻阖,以假寐之态盘坐于地。
在他身边,是十几具双目怒睁,死不瞑目的尸体。
“呼——”
炽热的夏风轻拂而过、将浓郁的血腥味一同带走。
“踏踏踏——”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响传来,假寐之中的卫青轻轻睁开了双眼。
来人是轩家次子,未来继承轩家产业,为轩家长子提供官场需求之人。
于轩家次子身后,是十几武装精良的精锐兵士。
“烟雨阁是你毁的?”轩家次子瞥了一眼少年身边的尸体叱喝道。
少年点头。
“轩家商队是你抢的?”
少年再点头。
“轩家供奉也是你杀的?”
少年依然点头。
“混账!”来人心中的积蓄已久的怒火瞬间点燃,如火药一般炸裂开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语毕,来人身后的兵士纷纷拔出悬挂在腰间的利器,向少年袭来。
自明兴十三年冬末起,轩家外出商队就在不断遭人强抢,供奉在轩家的高手也频频遭人暗杀,甚至就连在帝丘城的产业也被付之一炬。
明兴十三年冬末至明兴十四年夏至,轩家蒙受的损失足足有数千两黄金。
这可是数千两黄金啊!
帝丘城去年一年的国税折合也不过八万两黄金,这数千两黄金,简直就是从轩家身上割肉,是不想给他轩家子弟活路!
现在,这个恶徒终于找到了。
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轩家就可以避免更多的损失!
来人在后方怒视着少年,十几兵士却赤红着双眼,以玄妙的军阵之势向少年掩杀而来。
双方不曾相似,兵士却好似与少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哆——”
少年怀中长剑豁然出鞘。
只见一缕炫目之光划过,十几士兵一同停下脚步,双目之中的血光渐渐消失,直至失去所有神采。
“嘭!”
十几兵士一同扑倒在地,失去性命。
与这十几兵士一同显现的,是少年脸颊上的一抹殷红。
“这……”轩家次子瞠目结舌,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惶恐,几欲遁走。
此人脚下纹丝未动,却可一剑诛杀十几兵士。
整个帝丘城中,能做到少年这样,脚下纹丝未动,却能一剑诛杀十几兵士者,不过一掌之数。
“此地不可久留!”轩家次子转身就欲离开。
然而他这一转身,却惊恐的发现,那少年正在自己眼前。
“咕噜……”
轩家次子轻咽一口唾沫,脸上惶恐之色愈加浓郁。
这少年是何方神圣,为何有如此神速?
一剑诛杀十几兵士,眨眼跨越数十步,此两者同现于一人之身。
这等能耐,帝丘城中无一人可以做到!
“阁,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我轩家曾何冒犯阁下,致使阁下如此仇恨轩家?如阁下能道出此事,在下可代表轩家出面,加倍弥补阁下的一切损失!”
轩家次子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他想知道这少年为何会如此敌视轩家,以至于这少年要将烟雨阁付之一炬,要将轩家商队赶尽杀绝。
只有知道这少年敌视轩家的原因,轩家次子才能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弥......补......?”
好似多年不曾言语的沙哑之声响起,且在这沙哑无比的“弥补”二字传入轩家次子耳中之时,少年眨眼间跨越十数步之远与轩家次子四目相对。
“吸——”
轩家次子气息为之一顿,双目游走不定,不敢与少年对视。
同时,他还屏住了呼吸,害怕自己呼出的浑浊之气吹打在少年身上,引起少年的不快,从而迁怒自己。
轩家次子止住呼吸后,两人间再无气息流动。
这少年居然无需纳气吐息?
于气息停止的不知所措之下,轩家次子看到了少年的双眼。
少年的双眼虽然黑白分明,线条清晰很是俊美,但脸上却是灰头土脸,好似一名乞儿,且眼神涣散,恍若一已死之人。
两人双目对视十于秒,轩家次子迫于吐息的需求,向后退开几步。
“呼——”
轩家次子将屏息于口鼻之中的浊气一吐而尽,随即看向少年说道:“没错,我们可以补偿,我轩家虽不如帝皇之家,却也权倾朝野,定能让阁下心满意足!”
“可......”
少年面无表情,神情漠然。
轩家次子长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喜上心头。
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总算是保住了。
庆幸之余,轩家次子心中不免出现一丝妄想。
若能将这剑术绝顶的少年收归坐下,将来定能为轩家做出一番大事业。
“然......则......你......轩家......无物可偿......唯......有......轩......家......一百一十一口......人......之......性命......方......可......血......洗......冤屈!”
“轰隆隆——”
一声惊雷闪现,倾盆大雨骤然而现,清洗着这世间的污秽。
暴雨中,少年手中长剑没入轩家次子心口。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轩家次子不顾手中痛苦,紧握少年手中之利剑。
“卫氏......国公府......遗孤。”
“卫氏遗孤!”
轩家次子双目怒瞪,好似心有不甘,目中神采却骤然消失,与这世间再无丝毫瓜葛。
轩家次子——
死不瞑目!
冰冷的雨水顺着少年身体滑落,沾染至少年全身上下,少年始终无动于衷,于漠然间抽出轩家次子体中长剑。
随即决然转身,向城中轩氏国公府缓缓走去。
途中,一乞儿蜷于巷角,手捧一活鼠生而食之。
见少年至此,龇牙咧嘴,目露凶光。
途中,一众凶徒生食人肉,笑饮人血。
见少年至此,目光胆怯,神情惶恐。
少年亦是浑然不觉,拖拽着长剑不断前行。
十载之前。
明兴四年立夏。
卫氏国公府一百二十一口满门全灭,血染帝丘。
少年于一百二十亲属尸躯中走出,流落至城西之地,尝世间万般疾苦。
今曰明兴一十四年立夏。
十年之隔。
当是血债血偿之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