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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跑路

未等硝烟散尽,追兵们便取下佛郎机的子铳并更换下一个,而在此之前,还有些许准备工作要做,趁此时机,他们可以对炮击成果进行观察,只现场不仅让其大失所望,更让另一端提心吊胆的王轶也目瞪口呆。

他本认为,十几门佛郎机一同射击,外加数量庞大的各式发烟发光火器,照着一条船打,总能将其击伤甚或重创,如果这船倒霉透顶,就算有着较西方帆船更多的水密舱结构,被打沉也不是不可能。

可事实上,那条草撇船不仅毫发未伤,反而生龙活虎的继续着跑路大业,至于佛郎机的炮弹,离它最近者不过十来米,其他不是打高飞了过去就是没到距离直接落入海中。

也忒扯淡了些,看来后世传言明军炮手技战术水平低下等言论诚不欺我,除此之外,王轶估计这佛郎机火炮还有铸造工艺低下、子铳与母铳连接处在开炮时漏气严重造成独子(单弹丸)射程不足、火炮发射药制作参差不齐以致装药量相同但射程不一等毛病。

非是说佛郎机火炮一无是处,而是它在当前明朝体制下基本达不到最佳要求,以致威力大打折扣。

可能孙元化时期这些问题在其与葡萄牙雇佣兵的共同努力下呈递减态势,但没了孙大人,叛军们保持军纪尚且不易,又哪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至于其他传说中的一窝蜂、神火飞鸦、火龙出水等被明朝文人吹得天花乱坠的火箭类玩意儿,因着准头实在不足,弹道也没稳定一说,除了在水面上带出一溜溜好看的火花之外,并不能对其造成更多威胁。

他甚至觉着,这些东西还不如后世自己玩儿的二踢脚管用。

“已装入母铳的子铳不动,其他尽数重新装填,把子铳里面的独子都撤下,换成群子(霰弹),以后用佛郎机打水战,靠近到三十步之内再用群子轰,敢远距离用独子浪费老子火药铅弹者,挂桅杆以儆效尤。”王轶大声对着炮手们吼道,在没找到解决方法之前,独子太过坑爹了些。

甲板上众人闻言俱都大笑,看向王轶的目光也多了些敬重,不为别的,就他刚才敢身先士卒带人救助拉后面的船只,亦在同时,己方也有身处前端的船只减速转向,朝后方驶来,一同救援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的草撇船。

虽然追兵水平太过稀松,可王轶仍旧得到了甚多人的赞同,即使他的做法可稍微称得上鲁莽,抑或不是聪明人所为,但这样的军官,总会让人多些放心。

佛郎机在追兵的操作下再次展开射击,这次运气不再长伴草撇船身边,终于有发铅子打中船身,在激起大量碎木屑之后,它又呼啸着钻入船舱并打中储水木桶—只此时铅子已力竭,连其外壁都未击穿便掉落在地。

破洞距离水线不远,可今日风浪并不大,暂时不虞有进水麻烦,但船员还是在最短时间内将其进行了堵口处理,然后又赶紧跑回甲板来看西洋景。

佛郎机的二次炮击不仅成功命中对手,它还顺便给己方送了个大礼—某条海沧船侧舷的两门佛郎机之一在射击时突然炸膛,造成数名炮手受伤后送。

看着叛军战船洋相迭出,王轶非但没生出几分幸灾乐祸之情,反是止不住的蛋疼,双方战船系出同门,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他们的火器不靠谱,己方自然也有同样毛病。

近期如果跟人打海战,若非双方实力过于悬殊,还是乖乖跳帮拼刺刀肉搏吧。

之后草撇船顺利撵上已经降速但并未转向的福船,王轶在发现这艘船险情并不严峻后便顺势改了命令,紧接几艘船又升至满帆,在身后隆隆炮声中加速逃离。

期间王轶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欢呼声—他不太敢确定,因为声音是从海岸附近的城墙上传来的,距离太远过于失真,那儿是围城明军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建造的长达三十里的围墙一端,直抵海岸线,基本断绝了叛军的突围念头。

对于叛军内讧,他们自然要表示下喜闻乐见的。

硬帆能吃八面风,所以各船跑的之字形其实并不大,远没有西式软帆船那样夸张,也便没等开过几轮炮,两方船队已经变成了船首对船尾,放置于侧舷的佛郎机自然失去用武之地,任世元见状不得不下令停止炮击。

虽然船首还有将近千斤沉的大发熕,可这东西用在船上威慑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射速与精度极低、后坐力大,关键仅有一门,想玩儿多门攒射提高命中率都不能。

别说此时的远东帆船因为大量使用榫卯结构,造成其精密有余但强度不足,根本无法承受过于巨大的后坐力,而任世元等人的战船至少还算合格,能让炮打响,很多其他地方的明军战船压根就不敢开炮,生怕一炮把自个震散架。

双方你追我赶持续了大概半个时辰功夫,由于船员都是老手,谁也不比谁快出几分,故而在任世元打算停止追击时,两方二百来米的距离几无多少变化。

估计这会儿耿仲明的船队都已开出航道,再不走,他很可能会拉在后面,凭借自个这大小十多条战船,很悬乎能穿过东江镇总兵黄龙派人设置在长山岛的海上封锁线,还有关宁军周文郁也领着船队在北面游弋,虽然其部规模有限—

他还不清楚,黄龙事先埋设的封锁线倒霉遇到飓风,又遭孔有德邀击,不光船队被打散,主官龚正祥也给人生俘,千总毛英更是丢了脑袋。

“跟他们喊话,如此如此…”任世元叫过一天生大嗓门的士兵,他撵不上对方,可总也得恶心几句,要不心里不痛快。

“前面众位兄弟,想耿将军待各位也算仁至义尽,尔等为何做这恩将仇报之举,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不若与俺等共同归去,想来大人定不会责罚诸位…”

“他喊啥呢?”王轶站在艉楼顶层,手搭凉棚看着追兵上蹿下跳的对己方喊话,问道站身旁的侯敦一。

不过他也是问道于盲,这人耳朵不比他好使,海面无风能起三尺浪,喊话人嗓门再大也压不过海浪声,“大人,这距离谁听得到,估计也就是骂咱们不仁不义呗,还能有啥?”

追兵大概也知晓对面听不真切,片刻后停止做无用功,并降速转帆,王轶观察片刻,知晓今天的跑路大业已基本成功,对方这是打算回撤呢:“不用管他们,说说你,如果我把这船交给你,有没有信心带好?”

虽然他在一段时期之内都会拿这艘福船当成坐船,上面没船长也出不了大问题,可编制空着总不是个事儿,还不如提早发下去,也好激发他人的卖命热情。

幸福来得太突然,明显让侯敦一打一咯愣,大概没想到好事儿竟然能落自个头上,王轶事先可并没跟他通过气。不过谁不想升官发财出人头地,否则谁没事儿整天过这刀口舔血的日子,闻言自是大喜过望:

“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负大人厚望。”有没有信心另说,先把位子拿到手才是正确做法。

“别高兴太早,事先说好,如果不合适,你趁早请辞,否则让我撵下去面子上都不好看…”

两人说话间,追兵大部分都已掉头回返,跑路船只上士卒的欢呼声久久不能散去,之前一路逃窜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松弛下来,而以水手划桨作为动力的桨撸船速度更是突然间降低一大截—帆船能借风势,他们可就纯粹的体力劳动了,虽然水手从来都是分两班协作,可也顶不住长时间高强度爆发。

“传令大家把速度降下来,收拢队形,既然用不着去投胎,那咱就慢慢赶路,再着各船捕盗都来本大人坐船商量后续事宜。”王轶与人喊一句吩咐道,十四艘未经合练的战船,还大小形制不一,给人撵兔子自然跑的有些散。

四姑娘闻言取出五色令旗,站在艉楼顶层来回挥舞与其他船只进行联系,紧接各船只相继应旗,并向王轶坐船进行靠拢,等船队基本猬集到一起,其人又拿过唢呐,吹起了掌号笛—意思是让各船捕盗前来议事。

明代时期的战场通信非常麻烦,有旗帜、灯光、鼓令、金声等,某些高级将领仅指挥用旗就超过五百面,不过海上通信稍有不同,船只相互间距离过远,海浪声又天然对各种声音产生干扰,所以白天多用旗帜与鼓令,夜晚使不同颜色的灯光,当船队规模较小时才有金声的用武之地。

只别看已经够麻烦,但令旗在如今所能表达意思却十分有限,远不如后世常用的旗语,那个能对整段话进行翻译,王轶打算有功夫了也整出一个,否则哪天发达了手底下数百条船共进退,再让小船载着通信员前去联络不就扯大了。

而为让各捕盗尽快汇合,船队有个短暂的停顿,趁此时机,几艘较大船只配属的火长开始对所处水域进行定位,然后再把信息汇总到王轶手中,以供其参考决定下一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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