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我等当下聚于此地,是为解决北山的吴大疤,其部同样出身东江反贼,又接连袭扰各处墩堡,上月更是劫了指挥使大人的商队,祝大人为此大发雷霆,严令我等及早将其剿灭,此时再多生枝节,怕是不妥吧?”刘琏思索片刻,觉得不妥,摇头道:
“再者,就一接头人出身东江,你怎知他们全部都是,许是你的人看差了也说不定…不妥、不妥,我觉着,还是不要多生事端,老实剿了吴大疤便是大功一件。”
杨文急了,他是千户,同时也是本地豪强,如果想黑掉对方船队,当以他的人为主,而他也联络好了码头打行,手下更有百八十堪战之兵,劫掉那六艘船再去除需要上供的,最少能落上万两银子到自己手上,便急切道:
“大人,不可能看差,下官还听说,灵山岛海贼岩山佬所部给人打的大败亏输,脑袋都被人挂到了树上,攻击者正是流落到此的东江叛贼,跟我等交易的也是他们,且此行算不上多危险,他们的人非常少,又是新败之军,士气低落,比不得我等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
一顿忽悠非是做无用功,兼且他已经私下沟通好另两人,许出不少好处,此时由其在一旁煽风点火,终于使得刘琏同意了其人打算:“…这事需得办得漂漂亮亮,祝大人那边我才好疏通,否则不提也罢,另外此事要出钱打点,细水长流给咱们办成一锤子买卖,总也不好听…”
他顿了顿,杨文闻弦知雅意,立马接茬:“大人但请放心,属下晓得轻重。”
他在桌下伸出了两个手指,代表着两成股,对方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心下舒一口气同时也肉疼的紧,人家只动动嘴,自个就得损失大批银子,可这似乎还不算完,就听刘琏继续说道:
“另外,此事能办则办,不能办千万别勉强,指挥使大人上次被劫了货损失不小,还想借此机会添补下,若给弄得鸡飞蛋打,咱们可都得吃挂落。”
“还请大人放宽心,下官不会让您难做。”杨文赶忙拍胸脯保证道,细水长流啥的还是滚蛋吧,咱就想着来快钱,事后只要钱递足了,指挥使那贪财性子还能找自个麻烦不成?
“那好,杨大人办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刘琏端起酒盅跐溜一下喝光,然后对着杨文笑了下:“本官还有个不情之请,刚才于外屋唱花鼓丁香的女子嗓音甚好,不知杨大人可否令其为本官再单独唱上一曲?”
此话一出,杨文心里立马骂娘,那女人可是他好不容易从一大姓族长手中软硬兼施弄过来的,为此差点惹得两家干仗,平日里宠爱的很,本想过几日就纳为小妾,这下可好,让你嘚瑟,嘚瑟出祸端来了吧。
可要他拒绝,他还真不敢,这位同知大人底子同样厚实,家中连田百顷,商铺十多间,不算手下兵丁,仅豢养死士就有几十个,可不是无根飘萍的流官能比—话说回来,这群卫所官员,全特么世袭货色,本地关系盘根错节,随便拉出一位都是豪强。
更关键,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压了三级呢。
“请大人稍等,属下这就差人去办。”比起拉着上官一起发财,杨大人觉得,小妾一事还是先放放吧。
……
清晨的空气总是如此让人陶醉,特别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海风轻抚着脸庞,带着丝丝咸腥味,阳光洒在码头上,给早起的劳动人民披上一层炫目的光辉,他们已经开始了工作,为着一天两餐还不定能赚到手而奔波忙碌。
“大哥,该吃饭了。”亲兵头子兼职通信员、生活秘书的王筠上得艉楼露台,端来饭菜招呼道,唤醒了陷入沉醉中的王轶,抽抽鼻子,再看下食盒,王东家确定,自个刚才的感叹算是白发了,那所谓丝丝咸腥可不就是这里面海鱼散发出来的味道。
基业草创阶段,官兵一致是最能收拢军心的方法之一,所以,不光他手下兵丁见到海货吐槽连篇,他本人也已经吃到反胃。
好处是官兵见他时的尊敬目光一看便是发自内心,起先尚有人觉得他在作秀,现在,没有人再怀疑他的初衷,作秀做到俩月,够可以了。
码头被清出了一片空地作为交易场所,外围有身穿劲装的彪形大汉拿刀维持秩序,阻挡脚夫力巴的靠近,这群人还是不死心,一大早便围拢过来,撵都撵不走,犟的很。
可卸货这事儿,王轶宁肯慢一些,也绝不会让无关人等上到自家船只,船上有专门的装卸队,只好对苦命人们说声对不住了。
由不得他不小心,此次带来货物虽然属于贼赃,需要折价处理,总值也超出了四万两,跑路途中抢来的物资大多都在此处了,海岛方面所剩无几。
为此蹲船舱里养精蓄锐的士卒们吃饭都得轮流,且全体着甲,更有大批火枪手就在艉楼里藏着,亟待事有不妙,先是一轮炮击,紧接由其护持着船队拔锚起航。
而那些身在码头的劲装军汉,内里都套有棉甲,每人还发了一枚轰天雷用于危难时刻—这东西乃众人到达灵山岛之后王轶着人制造的,以被凹槽分割成小块的圆形陶瓷做外壳,核心是颗粒火药,两者之间还夹杂一层薄薄的碎铁片,以火绳做引线。
东西不大,否则便不易携带了,但即便如此也超过两斤,威力只能说差强人意,颗粒火药较粉末状火药燃烧更充分,威力有提升,不过有限,到底不是后世正统装药。
颗粒火药并非什么高科技,戚继光所部便有制造使用记录,但此时又没质量认证标准,大明朝兵多将广,很多都自制药子,各种配方乱七八糟根本没个统一,久而久之便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它再次出现在中国大地要等到鸦片战争之后了,那会儿几位开眼看世界的先驱人物才对其进行了详细描述。
且此物之前制作量太少,仅为试水,除供给安在山头当炮台使的几门红衣炮部分,余者都被填充了轰天雷,然后尽数被王轶带来,就这,船队还不能做到每人一颗,而要想批量制作,尚需棱堡内的生产设施建立起来才行。
不过这事儿王轶有些拿不准,易燃易爆物品,依着此时人们的安全生产观念,放防御设施内部就是个定时炸弹,可若放外面,等哪天棱堡外围给人占了去,他不得抓瞎?
当然,失少近几天他暂时不用为此伤神,因为还有交易等着他呢。
吃完饭没多会儿,码头另一边大街上传来嘈杂叫嚷声,搭眼望去,当是连绵的大车队在护卫护持下向己方行来,看那规模,几十辆大车外加百十个护卫总是有的。
护卫精气神还算可以,比他见过的歪瓜裂枣们强不少,但仅从穿着上看不出是不是所谓卫所兵,只想来也是,即便有卫所官员参与其中,也不会让士兵光明正大的顶盔戴甲。
真那样,王轶肯定扭头走人。
码头有对方仓库,仅转运用不到这么多大车,但吴中英专门给了清单,请其帮忙采买,货款则以交易物资冲抵。
脚夫力巴们也发现了来人,人群有些骚动,但旋即被压下来,王轶眼尖,看到内里似乎有人在安抚,便叫了王筠一声:“让各船提高警惕,再着人告诉我二哥,放亮招子,事有不对立刻缩回来,另外交易时卸下多少货,对方所给出的同价物品或银两必须即刻装船。”
“会不会麻烦了些?”王筠多嘴问一句。
“小心无大错,周围人太多了些。”他回道,这让他有种事情不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老实人不再多问,转而下去通知众人。
不多时,车队到达货场,与提前带人下去等待的吴中英接上头,对王轶刚下达命令对方自然不满意,理由很充分,太过浪费时间,兼且信不过人以致对方觉得尊严受损。
但这边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意要求如此,并明言宁肯率船队离开也不让步,最多在利润上多放些水,对方无奈,只能先行答应,并派人前去通传—带头的肯定不是主事人,顶天就一执事,千户、指挥佥事、指挥同知,多大的官儿,哪能放下身段亲自交易?
“我说兄弟,他们不会发现什么了吧?”靠近码头街道中央的酒楼二层,指挥佥事杨谏在传信者走后纳闷说道:“这小心的也太过分了些。”
“不应该啊?”杨文跟他是堂兄弟,说话间很随意,此时也纳闷道:“除了咱的人,打行我只跟齐二赖说过此事,不会是他安在脚夫中的人手漏了马脚吧?”
“你把事情全交给他去办了?”杨谏古怪的看了眼自家兄弟。
“事情都是我定下的,他身边也有我的人,不敢乱来。”杨文解释道:“先不急,还给他们留着其他后手,只若这个也行不通,那便只能强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