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跟珍妮从校园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一点,此刻大概是斯坦福大学里最热闹的时刻,他俩从斯坦福经济政策研究所一路走到停车场,上了徐源那一台二手玛莎拉蒂。
这台车是徐源自己在附近的硅谷打工赚回来的,他总觉得,自己的父亲虽然生意遍布全世界,但那是父亲跟爷爷用两代时间打出来的天下,自己如不劳而获,那跟中国历史上所说的纨绔子弟又有何异?所以,他上大学之后,除了高昂的学费由父亲支付之外,其他的零花钱,都是自己去打工挣回来的。他也从来不会跟任何人说自己来自一个很有钱的家庭,唯一让他苦恼的是,自己的智商跟同学们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毕竟奖学金总是离自己差那么一步。
他打小就没有了母亲,父亲似乎也仅有几张母亲的照片而已,而且从记事开始,父亲永远忙碌,总是神神秘秘的,每次跟自己见面都是几分钟时间。照顾自己的,一直都是父亲的好友托马斯先生,当然,父亲每年会准时在他生日的时候会打电话过来,不断地告诉自己他很爱这儿子,很爱很爱,想把全世界都给他。可是他总是想,要这个世界有什么用?不如要一个在身边的爸爸。
托马斯先生在去年去世之后,父亲似乎十分慌乱,托马斯庄园里的老管家很快就接到了新的通知,说未来几年之内,徐先生会安排一个人过来陪着徐源,可是徐源当即就拒绝了。
父亲也在电话里跟他聊过一次,他印象深刻,因为那大概是两父子聊得最久的一次了,父亲在电话里告诉他,自己现在的生意牵涉到太多的背景,多年以来,跟他聚少离多也是为了保护他。徐源当即有些奇怪,可并没有往深处想,然后他身边就多了几个人在明里暗里的跟着他,当然,这也是他最大的通融了,他告诉父亲,这些人不能在校园出现,会吓着别的同学。
尤其是珍妮——他心里的仙女。她一头灿金色的头发衬托着像大海一样蔚蓝的眼睛,让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皮肤白得像羊奶一般。最重要的是,她还有超高的智商以及善良的心,这一切都深深的吸引着徐源,尤其是她的身边围绕着众多白马王子,这让徐源很吃味,因为他打小就明白自己这黑头发黄皮肤在学校是有多么的格格不入,也听到不少人叫他‘黄皮猪’之类的贬义词,不过这群孩子现在大部分没他出息。
他选择斯坦福大学,也是因为斯坦福大学的校训:自由之风劲吹。他觉得,这太符合自己的心境了。
他没想到的是珍妮倒追的他,起因非常的离奇:他在某天去一家游戏机厅里去做市场调查,结果遇见一帮混混欺负一位男孩,徐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跑去制止,然后结局就是被围殴,可混混们的结局更惨,徐宇的保镖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围住几位混混就是一顿爆锤,锤完之后迅速消失,深藏功与名。但他救下的那名小男孩,竟然是珍妮做补习老师的学生,两人因为这个小男孩认识之后,一来二去地就被珍妮追过来了,当然,徐源打死也不会说那群平地冒出来的打手是自己的保镖的。
徐源今天的确很累,上午一个硅谷的企业家过来跟学生们聊了一上午世界经济,徐源问了很多问题,当然企业家的回答也很好地解释了他心中的疑问,可是这样的提问很伤神,所以他到了停车场之后,便将车钥匙丢给了珍妮,他俩原本就约好,今天去帕罗奥图区的斯坦福购物中心吃点中国菜,徐源觉得,血脉这个东西很奇特,自己虽然在M国出生长大,可是骨子里面,就是喜欢拿筷子吃炒菜拌米饭啊,就是喜欢唐诗宋词啊,嗯,重要的是,珍妮也喜欢啊。
他们俩从圣塔克拉拉县到斯坦福购物中心,花了二十几分钟时间。期间,徐源一直都在打盹,他一直觉得,珍妮开车又快又稳,要不怎么自己在别人的车上就是睡不着,只要是珍妮开车,他便睡得又香又甜。
两人将车停在购物中心停车场的负三层,从2号出口走到负一层,那里使用了一半的面积当做停车场,另外一半给一些餐厅占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墨西哥烤肉的味道,徐源特别不喜欢这样的气味,不过好在那间中国餐厅在最外侧的角落,店里的面积足足有6000英尺,最好的感觉就是所有的服务员跟收银都是黑头发黄皮肤,虽然大家都讲英文,但他们彼此之间交流都用中文,这让徐源特别惊喜。
在他们身后,四个人、三男一女打扮各异,分别也走进了中国餐厅,三个男的坐了一桌,那名女性独自占了一个窗口的位置,似乎在等人,大概半分钟之后,又有两位西装革履的男性走了进来,这两名男性个子都不高,但面容冷峻,进来之后便在门口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其实这个时候有明眼人随意一看,便发现这六个人已经把徐源跟珍妮围了起来,而且彼此坐的位置还特别刁钻——除了可以编织一张射击网之外,随便哪一个人里徐源的距离不超过6米,而且中间都没有餐桌阻挡。
由于下午三点徐源还有一堂课,珍妮笨拙的使用筷子的同时,还提醒徐源不能迟到,徐源正在埋头对着一盘生煮牛肉大嚼,辣椒似乎渗进了他的四肢骨骼,他一边辣的满头大汗,一边不断往嘴里塞米饭跟肉,几分钟之后,桌子上只剩下光溜溜的四个碗——他们只点了一份水煮牛肉跟一份青菜,外加两碗白米饭。徐源很尊重粮食,珍妮更甚,毕竟她还是素食主义者。
两人喝完茶水之后,还吃掉了服务员送来的水果,然后牵着手离开。那六名保镖也按刚才进来的次序先后离开,跟着他们到了停车场,那名女性保镖看起来比较生冷,她在徐源买单之前,就已经进到了停车场,她的任务就是走在徐源的前面开道,而瞬变,就在那一刻发生。
那两名走在最后的亚裔保镖,被一个坐着轮椅的家伙挡住了,过道很窄,大概也只能由三个人并排通过,一边是毛玻璃,另一边则是走火通道的大门跟一堵墙,还有几名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踩着滑板走在最前方,他们的前方是另三名白人保镖。
徐源牵着珍妮的手走到自己车边,他走向驾驶座,伸手抓住珍妮扔过来的钥匙,然后一阵沉闷的枪声在过道里传来,那一瞬间徐源没做任何的思考,首先就跳进了车内将车钥匙塞进钥匙孔点火,一边对着猛地蹲在地上的珍妮急呼:“赶紧上车。”而珍妮也迅速跳上汽车,徐源松手刹、挂挡、踩油门几乎一气呵成,可车身后一台黑色的GMC轰鸣着顶了上来,恰恰挡住他后退的路,黑洞洞的车窗内伸出两支汤姆逊冲锋枪。
徐源将车熄火,拍了拍飕飕发抖的珍妮再搂住她,“别怕,亲爱的,这是来找我的,没事的。”他的眼角看见了那名女保镖从附近第一台车翻身下来隐进了一台车后,而过道里的枪声还没停止,便放心地安慰着珍妮。他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想杀死他,否则自己现在肯定是一身枪眼了。
“徐少爷,你比你爹强多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镇定自若,不错,不错。”一名高大英俊的金发男子笑眯眯的拉开了GMC的后门跳下来,紧接着脸色一沉,对着那名女保镖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向手下发令:“去,杀了她。”等他转过脸对着徐源的时候,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来,徐先生,别让我动粗,你的保镖,没用的。”徐源目瞪口呆,心道这人不去做演员太可惜了。
他看徐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便将手中的手枪指向珍妮,“你的女朋友?很美,我杀了她,你可以上车了吗徐少爷?”当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微笑像似刻在脸上一般,可眼神微眯,声音也变得阴嗖嗖的。
“成,我跟你们去,让她走。”
“不,我跟你一起去。”珍妮突然变得镇静无比,她推开徐源的手,拉开车门走到GMC的旁边。徐源楞了楞,也走下了自己的玛莎拉蒂,朝着珍妮走过去:他看到珍妮不断跟自己打眼色,哦,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这样行么?
然后他看见珍妮手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把带锯的小弯刀,狠狠地一刀割在那把拿着汤姆逊冲锋枪的手臂上,徐源在珍妮掏出小刀的时候便迅速蹲下,果然,汤姆逊的枪口喷出了火舌,冲击而出的子弹几乎一颗不漏地打在金发男子的身上,那张英俊的脸上在临死之前保持着惊愕的表情,他手中的枪掉在徐源的身边。
徐源顺手将枪抓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对着驾驶座扣动扳机打光了手枪里的子弹,他小时候就在托马斯叔叔的威逼下练出的枪法现在有了实践的效果,那把汤姆逊的枪管垂了下来,被珍妮抓在了手里,她转过头对着徐源大吼,“走啊,不要开车,我们会被困在这里的。”她一边说一边蹬掉自己的高跟鞋,朝着另一方的走火通道跑过去。
徐源赶紧跟了上去,两个人奔到走火通道的门口,珍妮先拉开门左右看了看,示意徐源进去,然后自己也冲了进去,将门反锁好之后,两人都像脱力一般地靠在墙上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这是这辈子遇见的最好的空气一般。
“喂,你身上怎么会有刀?”一瞬间冷静下来的徐源突然问珍妮。
“哦,我爸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给我防身用的,他也教会了我怎么使用它。”珍妮还是在张开嘴大口的呼吸,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获得这般的勇气啊。
“hi,抓到你们咯。”他们的左前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一个长了一张猩猩脸的高大男子笑嘻嘻地从转角处端着枪走了出来,他的手指一直放在扳机上,大大咧咧地向他们靠近,“不要急,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跟我们走,对,放下枪,跟我出去上车就好了。”
珍妮将枪放在地上,示意徐源一起慢慢站起,待那个男性接近之后,她突然疯了一样地尖叫着冲向那个大猩猩,手中反握的弯刀割破了他的喉咙,鲜血如喷泉一般地喷在墙上,徐源看到这个情景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捡起他的枪。”珍妮转过来对着发呆的徐源大叫。
徐源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他爱上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啊?真是……真是太了不起了。
徐源捡起那个大猩猩掉在地上的手枪,用难以执置信的眼光看着珍妮,不停的摇头。她的手臂上满是鲜血,可是她看起来毫不畏惧,而那个大猩猩一般的男人此刻躺在地上咕嘟嘟的冒血。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珍妮脸色苍白,捡起刚才丢在地上的枪,拔出弹匣看了看,“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
“你刚才杀了两个人耶。”徐源喃喃自语,珍妮白痴一般地看了看徐源。
“走啊,开门。回停车场,我们找台车,冲出去,应该很快就有警察过来了。”她将手中的枪扔掉,然后,他们来时的门被轰开了。
徐源的枪刚刚举起来,便被一把雷明顿顶在胸口,他前方这名持枪的男性彬彬有礼地对珍妮说,“女士,别紧张,否则我就轰掉他的脑袋,再来轰掉你的。”
在他们身后的过道之内,四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跟徐源的三名保镖已经互相对射几枪之后儿戏一般的死亡,那名被无妄之灾打死的残疾人两眼圆睁地坐在轮椅上,胸口上跟头上都被开了几个洞。反而那两名矮个子亚裔男性边战边退到了回到了过道的柱子边,他俩将最后一位学生打扮的杀手射杀之后,彼此看了一眼,知道今天这事儿麻烦大了,自己所保护的对象现在生死难料,不过他们也很绝望,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大部分都在阴暗的角落里讨生活,哪怕去杀几个人也是各种方式——下毒、炸弹、绑架、煽动,第一次做保镖便遇到如此情况。
“XX,赶紧追,我开车,你发消息。”其中一名看起来稍微年长的男性对另一名下令,不知不觉中他用的是本国语言。
然后他整个脑袋被削掉了,那应该是一颗0.44马格南型手枪子弹,紧接着一把手枪顶住了另一个保镖的脑袋,“哟,连RB防卫情报局的人都请来了啊?很明显,你们不适合干这个工作。”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这名保镖还是很有底气,但他不知不觉地全是鸡皮疙瘩,“你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报复?”
“我报复你妈。”身后的人用中文骂了一句,顶在保镖头上的枪口移开了,保镖心中一松,随之他耳朵里传来了撞针的咔哒声。
“本来还想留个报信的。”一位穿着套装的亚裔男性站在两具尸体前面,厌恶地看了看手中的枪,扔在了地上,再从手上褪掉手套塞进口袋,扬长而去。
餐饮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远处传来了警笛声,听声音应该不止一辆。
几名中餐厅的服务生面无惧色地朝里面观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从开始到结束,三分钟。
“hi,听着,你们这是想带我去哪?如果是一场简单的绑架,你们给我的父亲打电话,他一定会给钱的现在就可以打给他?怎么样?”徐源在高速奔驰的车厢内大喊。
他上车之后,眼睛被一片黑布蒙上了,所以他现在看不清车内的几个人脸上的表情,他听见前方某个人笑嘻嘻的说道,“好的,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但如果你再大喊大叫,他们就会把你的女人先女干后杀,接着就割掉你的舌头。”徐源闭上了嘴。
“你们到底是谁?我们要去哪里?”珍妮冷冷的问,她将自己的手一直握着徐源冰凉的手,用力地握着,安慰着几乎崩溃的徐源,徐源的双手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现在大概是满眼的泪水,他能感觉到珍妮在安抚他、在保护他。
“宝贝儿,没事的,冷静点,我们会没事的。”珍妮紧紧牵着徐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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