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心知不妙,急的只跺脚,苦笑道:“那女子与我无怨无仇怎会加害与我?”可转念一想,如此说话,岂非惹怒了鬼奶奶,此命顷刻间休矣,何谈脱身。于是做气愤状骂道:“哼,鸟兄与我有恩,我正想寻那妖物替它报仇,奶奶休要拦我。”
出乎预料,鬼奶奶语气急转而下,开口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孙儿就该如此。奶奶更不能让你回去白白送死。”
许天无可奈何,但这鬼奶奶越是好话说尽,越是让他觉得蹊跷,疑是要留他下来害命,而使出的巧言令色。但是鬼奶奶要加害,早就动手,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到最后许天竟不知如何是好,楞在当下。
鬼奶奶闷着嘴冷笑几声,张开两排白牙说道:“莫怕,莫怕,奶奶帮你捉了那妖女,毁了她妖气,她就害不得人了。如今奶奶的‘兲眸校尉’已死,你替它行职,代奶奶守陵,奶奶慢慢教你本事,以后天下可去。”
鬼奶奶心中雪亮,早已识破许天忌惮,便续道:“你是怕奶奶如鬼魅,要加害与你,以冲轮回之数。不过奶奶要害你,你有法可脱身吗……生死有命,留下吧!”
许天大惊失色,暗自叫苦不迭,极不情愿。但鬼奶奶早已看出自己的心思,明言而出,可见其坦诚,心中的猜忌早已打消一半,一个不留神半拒半应道:“啊!要我行使兲眸校尉之职守陵?晚生怯懦,见鬼便吓晕过去了,使不得……”
话说出口,才觉得追悔莫及,但已经答应下来,不好再推辞,便问:“奶奶,那我不成个鬼校尉了,您要我守多长时日?”
鬼奶奶慈祥一笑,言道:“奶奶不也是鬼吗,也未见你吓晕过去。多少人想做我孙儿,你还不愿意?莫怕,莫怕,有你好处的,帮奶奶守陵,时日长了,你还未必愿意离去呢。”
坟山之间守陵,非一般人可以担当。古代帝王守陵人多是世袭而为,在清代,享七品官职,子承父业,代代相传。
“兲眸校尉”一职出自五代十国,原是专业盗墓贼所取的名号,有“打探定穴”之意,在诸多专业盗墓家族或者盗墓团队中有极高的身份地位,墓穴的定位和勘探即由“兲眸校尉”完成。
在战火喧嚣,阀乱中原的五代十国,盗墓非一人所能成事,一般就有家族盗墓和团队盗墓之分,也有民盗和官盗之别。专业的盗墓团队中有“三校二苦”之别。三校即是三类校尉,分别是:兲眸校尉、旄旌校尉、金曹校尉。“二苦”为掘工和楸官。
兲眸校尉执掌寻龙定穴;旄旌校尉主司法器礼节;金曹校尉责财宝分配。“二苦”之中的掘工地位最低,担当了挖掘工作,楸官则负责驮载匿藏宝物。
专业盗墓团队中,首领自称“幽冥圣手”,极重赏罚。职司活动的谋划以及整个团队的营生。参与盗墓的成员多数并非亲属,利益熏心,少不了一番争夺,掘工被活埋的情况屡见不鲜,在此情况下又衍生出“偼令职”,专门负责“盗法”施为,保证所盗宝器为整个受利团队所有,并且合理分配。宝器被盗出后,如果有人私自携宝窜逃,“偼令职”会出动追杀,取人头祭祀,最具武力。
如此看来,鬼奶奶确实没有加害之意,她只想寻个帮手守陵仅此而已。许天明白其中道理,不免惧上心头,只好对鬼奶奶叫苦,同时故意试探道:“奶奶,我不懂断阴阳定堪舆的本事,怎好找墓穴而盗之?”
鬼奶奶将拐杖重重捣在地上骂道:“谁让你寻墓盗之,是让你守陵防掘,你倒想起盗墓之事来了?”
“奶奶,兲眸校尉不正是寻墓定穴之徒吗?”
“哼,老身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伤不了你的名头,天谴人咒、伤风败俗之事不敢让你去做。”
鬼奶奶边说边将许天迎到餐桌前,斟上一杯好酒。许天早饿了一天一夜,也顾不得这些美味佳肴是否是用怪虫恶鸟烹饪,放下顾忌便是一番狼吞虎咽,将五脏庙宇祭奠了一遍。
许天一边吃喝,一边细听鬼奶奶交代。这几日定有盗墓贼出现,得在夜间巡山,做好防范。许天心生疑虑,忙问:“奶奶,我一人双拳难敌四手,怕斗不过贼寇之众。”
鬼奶奶慈祥地嘿嘿笑了笑,说道:“莫怕,奶奶教你本事,保管你平安无事。”许天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跟鬼奶奶说自己也练过枪棒,几个小毛贼倒还不放在眼里,就怕十几个的盗墓团伙。
鬼奶奶教授许天的是隐身之法,再有就是驱唤一方鸟兽的本事。练了一晚上尽已掌握了分寸,眼下再无可惧。吃饱喝足后只管随鬼奶奶的安排,在厢房中睡了一晚。
次日天明,许天睁开双眼,见气势磅礴的宅院已消失无踪,四处华丽气象全散,周围变成了破败不堪的乱坟岗,鬼奶奶兴许下地底下休息去了。而自己正躺在一个布满青苔的青石板上。
青石板上置着鸡肉、馒头,难得还有一葫芦瓶子的好酒,枪棒依旧依在身旁。许天心头莫名哀伤,昨夜确实误会了鬼奶奶,现下不敢怠慢。心想守陵人怎么说也是一份差事,且是闲差,到底有个一官半职,做这一行当了却百无聊赖的余生,何乐而不为?当下便吃喝了一些酒肉馒头,扛着枪棒转上坟山,第一天当值兲眸校尉。
转了许久,日头西斜坠到山后,黑暗很快从天际压下来。许天未携照明器物,只得一路摸爬。高低起伏的山头,被坟堆分割得支离破碎,地面上犹如千山万壑,现出的荒径又深又暗,行走实在不易。费了些周章才找到回去的路。
不过多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伸手难见五指,密布的彤云将本该有阙月的天际遮盖得干干净净,霎时坟山被黑暗吞没,不留一丝光亮。许天不寒而栗,若是此间摸出一只恶鬼来,到那时该如何对付,鬼奶奶也未曾教授拿鬼的法门。
虽然赶了数里山路并未出现任何异常怪事,但许天心头实难安然,于是照鬼奶奶教授的法门,学了几句难念的口诀,吆喝起来。
话音未落全,抬头望天,行云匆匆,划出一道道模糊天光,之间飞过几只大鸟,嘎!嘎!嘎!乱鸣一阵。许天心中好一番喝彩,鬼奶奶教授的口诀果然管用,竟将乌鸦驱使了出来。
其中一只比仙鹤还大的乌鸦从半空中落下,径直在许天肩头上落定,冲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境叫唤,仿佛是又念了一段咒语,登时四面八方树林草丛之中蹿出无数怪鸟,盘旋于坟山上空,遮天蔽月,四下又充斥着虫叽鸟鸣之声,好不热闹。
许天喝彩大笑,将枪棒扛到另一个肩膀上,对着肩头的乌鸦说道:“鸦兄,日后便与我结伴巡山,如何!”
乌鸦好像不喜欢被叫“鸦”,当下就啄了几下许天的脑袋,许天只好道歉:“好了,好了,乌鸦兄行了吧!”这只乌鸦似乎听得懂许天的话,点点头嘎嘎嘎叫上三声,站在许天肩头跟猎鹰一般随着许天一路巡山。
很快前面现出昨夜那座宅院,院中掌亮灯笼,灯火通明,鬼奶奶正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外翘首以盼,像是在盼远行的儿郎回来。没等许天走到院门前,鬼奶奶步履蹒跚迎了出来,一阵嘘寒问暖,似乎早已将许天当做家人看待。
许天悲从心生,跪在鬼奶奶身前,泪洒当场。世道不公,亲戚疏离,想不到今日得到鬼奶奶照顾,再次有亲情可言,激动得他说话都有些哽咽:“奶奶,您对我真好。这风大,咱们回屋里说!”
说罢,许天打个飞哨,遮天蔽月的怪鸟群起盘旋于空中,像是无数条的黑云绕飞下来,落到院中的古树上,有些则落在了院子当中嬉戏,整个院落黑压压全是怪鸟。
鬼奶奶欣然将许天牵入厅堂当中,琉璃桌上已经摆上了各式菜肴。席间鬼奶奶交待,坟冢之间有两俱非人盗墓贼,有遁地寻穴之能,本事了得,极难对付。说着,将藏在她发髻之间的一根两寸骨针交到许天手中,并教授了必要的辟邪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