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念想到,四公对那十四个崶宇玄圣丧命时的神情动作的描述,不正像是祭塔门口那两个诡异的石像吗,不同的是它们只有一只眼睛。
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之窗,是人类灵魂的守护,石像独有一目,有可能另有所指。一个看人世百态的眼睛消失,是否是意味著,洞悉另一个世界的眼睛的诞生。
或许“阙霄琴厢邈音曲”女子的双目就是另一个空间的产物,这个空间里的人都是由我们这个世界上的人幻化而成,进入此异界,便会丧失一目或者双目合二为一,变得跟那两个石像一模一样。
切确的说,祭塔门口那两个石像就是异界空间人物的形态模样,供在这里是在提醒闯进这里的人,下一步即将进入两个世界的交界。
难怪四公认出云桥石棺上的雕画会如此心神不宁,原来他便是这个毛骨悚然事件的亲身经历者之一。我们年轻力壮,光是听到这个多年前发生在西藏阿里地区的奇闻异事,尚且汗毛倒竖,他亲眼目睹了事件的整个过程,让他再讲出来委实不容易。
葫芦状胆试问:“四公,我们现在都看见云桥石棺上的‘劙天地恏瘞图’了,也不曾出现如你那般可怖的幻象啊。”
不语揣思片刻,斩钉截铁地说:“葫芦,事情很明显,只有通过‘阙霄琴厢邈音曲’女子的双目才能进到‘徵冥怤豫图’中。云桥石棺上虽有这幅奇画,但不见女子的踪影,这点正是四公担心的,因此才让我们在没有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莫要轻易打开云桥石棺。”
肖自在猛咽口水,随口一问:“四公,那你们后来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
四公不多话,首先伸手想去撸自己的裤管,但他双目视不见物,手忙脚乱之下撸了半天也没能撸上来,顾笑之急忙帮手,将四公左腿的裤管提了起来。
大伙一同低头凝目观看,不免惊呼发出声来。四公这条腿惨不忍睹,膝盖以下跟沙漠里的干尸一样,萎缩得比上部细了一圈都还不止,干枯的血肉成了绛紫色,皮肤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见,简直恐怖至极。
这俨然就是铁一般的事实,谁都不敢再有怀疑之心了。画中女子的双目与其说是“往生之眼”,倒不如说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更为贴切,一旦通过她的眼睛进到“徵冥怤豫图”的世界中,外边这个世界的人便会相继消亡或者消失。
四公接著往下叙说:“我们当时就活著三个人,我也觉得自己左脚如油火烧炙那般疼痛难忍,以为自己也即将化成一具干尸命丧当场,险些吓晕了过去。后来事情却蹊跷起来,境况逐渐转危为安……”
我们三个人中,霍爷最先得脱,他毫发无损,只是心理遭受重创,他回神过来时也是一头雾水,又见瞬间惨死了十四个同伴,几乎令他崩溃。另外活著的是笑笑的父亲,我的拜把子老弟——顾长风顾爷。
等我再次看向墓墙上的壁画,那幅“阙霄琴厢邈音曲”中的女子,已经不在古琴前边,奇怪消失了,而“徵冥怤豫图”之上,真就少了我们三个人的画像。
片刻后整个壁画剥落不绝,化作飘飞的灰烬,引起小范围的崩塌,最后是地动山摇,整个墓室大有完全倾覆的趋势,我们来不及料理同伴的尸首,狼狈不堪地相互搀扶著,在最后的一刻奔出神祗古墓,总算死里逃生捡回了一条命。
神祗古墓已经被万吨岩土覆盖,再也不会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四公神思飘摇,一边回忆一边讲述:“回到北京之后,我们三人一同讨论那幅壁画,但不出几日,霍爷忽然一夜之间全身干枯,紧急送往医院,一躺就躺了二十年,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而顾长风顾老弟干枯血肉已经从脚部蔓延到了腰杆处,他是活著,但我实在不忍心见他这般痛苦活下去,所以毕生都在为这件事奔波,毕竟顾爷现年才四十五岁,我想尽最后之力解开这个谜团,或许能让霍爷、顾老弟安度余年。
再后来,我在顾老弟病榻前经常研讨此事,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全国各地寻获了一些“劙天地恏瘞图”的残片,种种迹象表明,“阙霄琴厢邈音曲”画中女子是关键所在……
这个真实发生过的怪异往事终于讲完了,不过,四公最后一句话说“枯血之疾”与女子有关,这个说法有些牵强,于是我趁热打铁往下细问:“四公,你们当时的遭遇跟画中女子不无联系,这点毋庸置疑,但事后邪厄缠身未必同她有关。”
四公沉重地叹出一口气:“话是如此呀,我当年也曾这样想过……哎……许老弟不愧是地官,我这点破事哪能瞒得过你那双眼睛,这样吧,听老哥把后边二十年的遭遇也一同简明扼要的讲一遍,或许对许老弟有用……”
葫芦却说:“四公,咱们时间紧迫,有故事外头再讲,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打开云桥石棺。”几个运棺客也有此意,于是都随声附和起来。
我说:“食儿都捂锅里了,着什么急揭盖啊,咱们进到这里不过三十几分钟,就让你们耐不住了。饭得一口一口的吃,甭想一下子长成个胖子。四公讲这经历也费不了多长的时间,疏忽了什么地方,没头没脑的强行打开云桥石棺,同赶著送死何异,好像我不想从这鬼地方出去似的……
说著,我无缘无故有点火气:“再说了,有诸位运棺客兄弟在此,打开云桥石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办到,再不济雷管炸药轰它娘的也就是了,问题是打开云桥石棺会不会招来灭顶之灾,你们想过没有……要是不怕死尽管动手,我许默绝不拦著。”
大家听我说的有板有眼,都安静了下来,肖自在和顾笑之忙著劝慰,叫大家稍安勿躁。
其实这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只是我隐隐觉得巫官墓牵连甚巨,可谓气势磅礴,立于天地之间千年不倒。从他们口中提及的地点就已遍布东南西北,而且大多在苦寒之地。
运棺客也好,四公他们也罢,都有顽疾缠身,我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就算能活著出去,还不知道会招来什么灾厄,不详之言我不愿说给他们听,同时我也没做好心理准备。
最让我担忧的还是葫芦和不语两人,这里所有人要么眼睛不好使,要么是败血枯肌,都是不治之症,可他俩却安然无恙。这点并非他们百邪不侵,而是那道神秘的无形机关特意等著他俩开启,一旦触发极有可能命丧当场,巫官墓要是用死人祭祀,下一个非他俩莫属……
不敢往下想,但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现下我必须做到事无巨细,洞察一切。我全神贯注说道:“四公,您接著往下说,跟雕画和女子的事,一丁点都不能漏掉。”
四公听我说的郑重其事,反倒让他紧张起来:“哦……哦……好……好的,这……这个是古老之眼……”
“根据线索我们辗转到了青海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在一个山谷中找到一座小型古代遗址,发掘出一个彩色石碑,石碑上就有“古老之眼”这样的字句,上面说,这个古老之眼是古时候一个天神遗留下来的,用来震慑作乱的妖魔。”
四公越说越惊慌,思维很不清晰,说到哪算哪:“另外神碑上特别提到了‘阙霄琴厢邈音曲’和女子的事,说古老之眼即是由那女子双目合二为一的神眼,是一种什么……什么地理的经脉,集所有天下紊乱之象……”
更吓人的是,神碑上面的一段经文,描述的事端,跟我们在西藏神祗古墓的遭遇一模一样,最后提到在云南也有这样的地方,并且用多种文字格外明显的注解“以眼化眼,以画缠棺,经脉囿存。”这壹十二个字,因此老朽听你们说在祭塔地宫里有石棺才那么兴奋
“咳咳……”四公咳了两声缓神,续道:“我们多方打探,在七年前来到了云南,走访之后才知道有座魑城宫崫,也在那年跟肖爷他们这队运棺客认识……到现在才知道是同病相怜啊……”
葫芦提醒道:“四公你严重跑题了,说重点!”
四公怔了一下:“哦……是呀,看我老糊涂了,说偏了……”
神碑上的经文剥落了一部分,模棱两可的看不太连贯,大概还说“由女子双目进到‘徵冥怤豫图’,也由她的双目逃出生天。”之类的模糊字迹。
因此我才想到,往后只要找到这幅图,借她之眼,身上顽疾也许便可不治而愈。神碑上的经文模糊地示意,此女子古老之眼,一眼通“徵冥怤豫图”,第二眼是有可能从中逃脱出来的。
根据各种线索寻了多年,终于在魑城宫崫内找到这幅完整的“劙天地怤豫图”,没曾想,画中竟无那女子的踪影,实在悲戚无常。
四公讲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我是有感在怀啊,我这条腿、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幸亏当初没仔细观看‘阙霄琴厢邈音曲’画中的女子的双目,否则陷太深,我哪能活到现在。”
我自言自语悄声琢磨:“古老之眼,天地经脉……嗯,该不会是一种寻脉点塟的格局吧……”
四公转声认真地对我说:“许老弟,‘以画缠棺’,这云桥石棺不简单,你要格外小心啊,切勿再重蹈我辈之覆辙。”
我安慰四公:“我代各位多谢四公提醒,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大家有事的,咱们从长计议也就是了。”
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默默,鬼母击钵图,世传她的眼睛唯一没有被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