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圣殿中枢室大门的瞬间,修尔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已不在圣殿的最深处,而是站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
无光之月。
一侧的大裂隙一如既往的横亘在虚空中,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但是肉眼都可以分辨,裂隙的边缘多出了无数道细碎的裂痕,如同蛛网一样向外扩散。虽然没有修补空间的经验,但至少修尔敲打过玻璃,他很清楚这样的裂纹有多危险,只要承受稍稍大一点的压力,这些裂纹就会迅速蔓延,让空间彻底破碎吧。不过还好,至少到现在为止,裂纹还没有失控的迹象,可想而知,为了保持现在的状态女神大人到底花费了多大经历。
另一侧,则是水蓝色的帕瓦帝加,美丽的星球慢慢的旋转着,承载着上面的亿万生命。
不知从何时起,另一颗稍小一点的月亮也移动到了大裂隙附近,两颗月亮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尽力把大裂隙置于控制之下。虽然亮色的月亮始终和暗月保持相当远的距离,好像根本不愿意和暗月有什么联系一样,不过她出现在这里本身……呵,神灵和使徒,还真是一样的不坦率呢。
头顶是早已见惯的虚空,脚下自然是熟悉的大地,大地依旧没有一丝生机,一望无际的暗月平原上,带着暗红的深褐色砂砾地面一路延伸,直到视野的尽头。尽头处,无处不在的月之风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突兀出现的靠椅上,静静的仰望着空中那个扭曲虚空最危险的存在,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身后,瀑布般的拖至地面。
看到这个身影,修尔原本烦躁而复杂的心情,仿佛突然平静了下来,就连神情都变得自然了不少,呵,想必莉莎见到我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觉吧,这就是凡世生物的本能吗?
自嘲的笑了笑,修尔慢慢的走到了女神大人的身后,脚踩在砂砾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声音明明很难听,触感也很不舒服,然而不知为何,修尔还是觉得这个声音如此亲切,听到它,就像是夜归的旅人看到了家中的灯火。
行至女神大人身后,修尔停下了脚步,同样仰起头,和露娜大人一同仰望空中的裂隙,谁也没有说话,寂静在无光之月上悄悄的蔓延,耳边回荡的,只有无处不在的月风之声。
仰望了许久,修尔的身体突然开始微微的颤抖,越来越剧烈,颤抖中,他像是突然失去了站立的力气一样,单膝跪在女神大人身后,深深的垂着头,但仍旧一言不发。
轻叹声中,一只熟悉的手按在修尔的头顶,修尔还记得,自己刚到帕瓦帝加,每一秒都可能死去的时候,就是这只手按在自己头顶,把自己从死亡的边缘硬是拉了回来。
熟悉的手,在头顶轻轻的抚摸着,就像在抚慰一个遍体鳞伤的孩子,温柔的动作下,似乎连伤口都不那么痛了。比抚摸的动作更加温柔的,是同样熟悉的声音,女神的声音似乎带着神奇的魔力,让修尔有种自己变脆弱了的错觉。
“累坏了吧。”温柔的手最终按在修尔的肩膀上,露娜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月亮上听起来格外空灵,“把这么沉重的责任让一个凡人背负,实在是我们的无能,辛苦你了,修尔。”
“赞美无光之月,赞美您,女神大人,身为您的使徒,能为您效力分忧是我的荣幸。”修尔抬起头,露出平时常见的笑容,一脸虔诚的说道,“何况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谈不上沉重,更算不上辛苦。”
“欺骗神灵可是渎神哦,修尔。”歪歪头,女神大人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笑意,然而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让修尔做到她的对面,而是任由修尔继续单膝跪在她身边,就像……她知道修尔更希望这样做一样,“你可以瞒过凯亚的使徒,可以瞒过莉莎那个孩子,可以瞒过阿尼卡的子嗣和知识的书写者,嗯,你甚至连凯亚都可以瞒过,但是……你真觉得自己能连我也瞒过吗?”
修尔的身体一僵,按在地面的手掌变成了拳头,头垂的更低了。
“很长,很长,很长的梦吧,修尔。”露娜深深的叹息,声音里充满了怜悯和心痛,“而且,真的只做了‘一个’梦吗?”
修尔没有回答,但身体微不可查的再度颤抖了几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回忆。
“你醒来以后的表现很不正常,其他人看不出来,但我能看得出。特别是你的精神体,变得像我们一样沧桑,而且充满了疲倦,以你的承受力,绝不是经历一次梦境,亲手毁灭一次梦中的世界,就会变成这样的,如果你真的那么脆弱,也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了。”
“嘀嗒”,一滴水珠滴在修尔面前的地面上,他没有抬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其他东西。
“你醒来以后和凯亚的使徒说,仪式必须要举行,说的非常坚决,而且还说仪式的问题在帕瓦帝加,语气也格外肯定。如果真像你描述的那样,仪式中途崩溃了,那就算问题真的出在帕瓦帝加,你也不会这么说,因为你不能肯定没有其他问题存在,所以你只会说的很模糊,避免给神灵们造成错误的导向,你既然说的那么确切,那就意味着你有足够大的把握,呵,而一次中途崩溃的仪式,显然不足以给你提供这么大把握的。”露娜终于轻轻扶起单膝跪地的修尔,凡人无法直视神灵的光辉,所以还是看不清女神大人的样子,但从模糊的轮廓中,修尔感受到了深深的温柔,“修尔,我不希望你在这种事上还对我隐瞒,你来见我肯定也不是为了隐瞒才来的,所以告诉我,我说的对吗?”
叹息仿佛发自灵魂深处,修尔无力的点了点头。
“可怜的修尔。”女神在修尔肩上拍了拍,“仪式重复了多少次?”
“不知道。”见到女神大人之后,修尔第一次开口了,“从第二十次起,我就没有再数过了。”
“可怜的修尔。”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