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我此生都不愿意回想起的事情。那个女人,那个我以为一点也不爱我的女人,那个明明以前可以做到那么狠心的女人,她却把生命最后的仁慈给了我。
我不知道哪个女人是以怎样的信念和狠决,明明自己都奄奄一息了,明明自已也饿的发昏……我亲眼看着她,我的母亲,她生生的从自己身上咬下肉来,将那血淋淋的一团塞到了我的口中,就像以往每次练钢琴一般,不允许我有半点拒绝,强行逼我吞咽了下去……我从没有那么绝望过,我无法反抗……那一次我哭了,眼泪从眼角流淌下来,滚烫滚烫的,那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哭出来,也是第一次知道眼泪流下来是那样令人难受的感觉。
之后的几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度过来的,最后那个女人死了,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而我活了下来,但我也疯了……我形容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恶心,想吐,吐不出来,想要痛哭,却嘶哑着哭不出声,觉得自己脏透了,我的肚子里装着的是我母亲的血肉啊,罪孽,我从没有更深刻的感受到这两个字的含义,它死死的缠绕着我,死死地缠绕着我,丝毫不给我半点喘息的机会。
她把活着的机会给了我,待到她尸体都凉了,我感受到她身上冰凉的温度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她那时的模样深深的刻在我脑海里,我想我这辈子到死也不可能忘记,我也清晰地认识到我再也对她生不起半点恨意……
她用短短最后的时间强行弥平了她之前所有的过错,我小时候渴求的母爱,她在那一刻全都给我了,以那么决绝的方式,而我欠她的,从那刻起便要用余生来归还。那个女人真的狠,她赢了,赢得彻底。
而我也疯了,疯的彻底。
我能明显感觉到我变了,就在那几天,以往我虽然冷漠了些,但终归还是有情感的,也能感受到周围的善意和温度,但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感知不到了,所有的情感都被粉碎掩埋了起来,只剩下单纯冷漠的理智运转着我这具如同行尸走肉的身躯。
那时我脑海里只有‘复仇’二字狠狠地烙印着。
‘那些夺去你生命,让我们陷入这种境地的人一个也跑不掉,一个也跑不掉。’我阖上她的双眼,心中淡淡的说道,并将这些字眼一遍遍的咀嚼吞吐。
……
那之后又过了许久,我等啊等……等啊……不是等申屠昆的救援……而是,等一个可能性,最后我赌对了。
我没有分析错,人类心中装着事情时总是会恐惧惧怕的,意志不够坚定的人耐不住那深夜徘徊不去的恐惧,所以罪犯总会不自觉的返还犯罪现场确定着些什么,以安抚他们惴惴不安的内心。
我等到了,一个回来探查的人,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杀人,没有任何忐忑,丝毫情感波动,也没有任何负罪感。
……之后我一把火烧了那个地方。
大火掩埋了一切,也终于召唤来了迟迟而来的救援……
之后的一切便与你猜测的一样了,暂时我还没有动与那件事无关的人。”
……
申屠鸣良淡淡的赘述着,说到最后向后靠坐在椅背上,眼神发散,思绪有些飘远。
卢禅一直静静地聆听着,半晌听到申屠鸣良再没有话语,才扯了扯嘴角,但却发现扯不出一个安抚的笑意。
这样的话之前的一切都解释的通了,原来知道别人秘密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受,特别是这样一个故事。
他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变成这样需要经历某种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但听到同类诉说出来,不免感觉有些心寒。
你注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注视世界的阴暗面久了,早晚也会被这些阴暗面吞噬,就像现在的申屠鸣良,不就是深陷在复仇的旋涡深渊里出不来了吗。
如果可以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东西’被制造出来,也许是感受过温暖的温度,他还是希望这个世界多点阳光。
但也是希望而已,很抱歉,他本身也是个薄情的人,只是有幸感受过这世间的温暖罢了。他不是圣耶稣,没有拯救世人的义务,他也只是一个能勉强做到克己的疯子,不去主动伤害别人,但也不会无聊的多管同类的闲事。
那些施暴者既然制造出这样黑暗扭曲的存在,就要做好面对他回报的准备,担负起消化他们亲手制造出的怪物的责任。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就不是别人能管的事了……
寂静的房间中,秒针滴滴答答的转动着,过了许久申屠鸣良似是才从回忆中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从怀中拿出一根香烟放到嘴边点了起来,烟雾缭绕间,拿着烟盒在桌子上磕了磕,磕出一根香烟给卢禅递了过去。
“这个秘密够格吗?足以抵上之前探查的无理了吧。怎么样?我们现在也算是互相掌握了能送对方进警局把柄的人了,交个朋友吧。”
申屠鸣良淡笑着道,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同类,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类似的人,遇到的人还会不会像眼前这位一样对他的胃口。他是真心有些想要结交苏启,也是第一次想要去交朋友。
卢禅伸手接过从烟盒里冒出头的那根香烟,放在手里把玩着,抬手拒绝了申屠鸣良递过来的打火机。
“不用了,我不抽烟。”
“那你……”
接收到申屠鸣良投射过来疑惑的眼神,卢禅用手指轻点了点那根香烟,笑着道:“表示我接受你这个朋友。”
“哈哈,好。”
申屠鸣良神色微楞,随即反应过来,取下含着的香烟放在烟灰缸上点了点,嘴角浮现几分笑意。
“我今天选择来和你见面,本就没想与你交恶。过来就是为了解决一些隐患的,毕竟背后有人盯着的感觉可不太好。我懂你,就像你懂我一样,我们都知道对方是怎样的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一些无法控制疯狂的想法。一旦出现敌对的局面,是双方都无法控制的。
而现阶段的我们都有各自的坚持和必须要完成的事。你不想我毁了你的复仇,我不想你毁了我刻意维持的平静生活,互不打扰是最好的选择。我最开始也只是想促成这样的共识。
你似乎给了我一个更好的答案,这样很好,一段好的友谊更能确保我们都能不互相打扰,安静地完成各自的执念。”原主的执念,卢禅淡淡的补充道。
而且之前冥冥中一直有股力量把他往愿剧情线上拉,每当失去记忆的他要脱离剧情,都会被各种巧合拉回来。
既然躲不过注定要与申屠鸣良产生联系,他不可能会重走原主的炮灰命运,也没有那个兴致成为班东宇那样阻止恶魔屠杀拯救世人的正义骑士。那朋友这个角色,正合适,当一个恶魔身边沉默的陪伴者,旁观整个游戏的演进。
“为了更好的维持我们这段友谊,说个善做主张的提议怎么样?申屠鸣良你似乎缺一个心理医生?”
“而你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申屠鸣良笑着接话道。
卢禅闻言抬眸,正好撞进申屠鸣良含笑望过来的眸子,二人相视而笑,一瞬间便秒懂了对方的想法,并默契的达成了共识。
“不过,你不太专业啊。”申屠鸣良打趣道。
“以后会成为专业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