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居住在此地,上次小娘子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及感谢小娘子的慷慨。”江晨微笑着说道。
她就江晨上次在宁县卖红薯丸子时遇到的那个有意思的小姑娘,最后是给了一两银子。
“不用客气,那都是我家娘子赏给你的。”小姑娘看着他,有些埋怨的说道:“你怎么没再来摆摊?害我白跑了几次。”
江晨无奈一笑,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个是因为材料已经用完了,再做的话,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小姑娘皱了皱鼻子,轻哼了一声,似乎对他的抱歉不感冒。
“小慈,你认识这人吗?”那青衣小厮见两人好像之前就见过,便开口问道。
“崔郎君上次不是想买那个焦糖红薯丸子来讨好我家娘子吗?喏……就是他做的。”小慈的话说得很直白,没有给那书生留面子。
那书生也没接小慈的话,反而是给青衣小厮使了个眼色。
只见那青衣小厮微微点头,道:“算了,我家郎君为人善良,就不让你们赔钱道歉了。就你们俩,去把我们的马车修好,然后再弄个几斤那什么丸子送过来就行了。”
小慈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赔钱道歉呢?”
江晨哼了一声,正欲开口说话,却听那书生说道:“阿财,你怎么说话的,这既然是小慈的朋友,小事一件,就这样算了。”
阿财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自家郎君一眼,似乎在说:郎君,我没理解错您的意思啊,您说我做什么?
那书生歉意一笑,道:“在下崔柳毕,方才惊吓到了小孩子,非常抱歉。”停顿了一下,又道:“我看你的打扮应该是个庄稼人,懂得四季农物种收,我有一个问题一直心存疑惑,还望你能解答一下。”
这还没等江晨答应,崔柳毕就直接道:“稻梁菽麦棃粟,这些杂种,金秋哪个适割下?”
听了前半段话,江晨还以为这书生与他的跟班不同,是个明事理的人,可听到后半段话后,就知道自己对这书生的改观早了。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这对主仆都是一丘之貉。
“这都不懂,当然是……”王大力又犯了嘴快的老毛病,好在是江晨急忙制止了他,他是个直肠子,没读过书,一插嘴就进了书生的套。
这句话表面上的意思是:稻梁菽麦棃粟,这些谷物,都是通过杂交得到的,不是纯种,哪个适合秋天割下来?
而崔柳毕想表达的意思并非如此,问题出在“适割下”三个字,这三个字同音于“是阁下”。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前面这些杂种,哪个是阁下(你)?
“崔郎君,你这是在做什么?”小慈俏眉一瞥,怒瞪崔柳毕,明知道江晨她认识,还出言为难,于是对江晨说道:“你们走吧,不用理会他。”
欺负我书读得少,不懂得话里有话?江晨哪会就这样离开,笑道:“吹牛逼是吧,看你是小慈娘子的朋友,就免费回答你了。”
崔柳毕以为他进套了,心里一喜。
小慈是知道崔柳毕是想刁难江晨,看他出丑,所以才让他离开,可没想到他不但不听,还乐呵呵的,气得她直跺脚。
而江晨则是脸色一变,对崔柳毕冷声道:“诗书礼易春秋,许多经传,解惑何必问老子?”
“你……”崔柳毕闻言,脸色涨红,欣喜之意已全无,对方不仅是知道他话里话的意思,还用了相同的手段回击他。
那阿财倒是没有听出来其中意思,但见自家郎君脸色剧变,知道是因为对方的那句话,于是恶狠狠的瞪着江晨他们。
不过他的眼神一接触到王大力的眼神,立马就弱了下来,同是凶狠的眼神,他哪能与王大力的相比。
“噗哧……”半响后,小慈也是理解了江晨话里的意思,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前都是崔柳毕仗着自己是扬州学府的人,整天找人卖弄文采,没想到今天是栽了跟头。
这话的表面意思是什么呢?是有《诗》、《书》、《礼》、《易》、《春秋》,这么多经传都是出自圣人,还不能解你的疑惑吗?何必还要去向老子(是指的道家,无为而治的老子)求教呢?
江晨是利用了与崔柳毕差不多的手段,这里面‘老子’是指父亲的意思。
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不知道,还来问老子(你父亲我)。
崔柳毕与一些同窗好友常以打趣自认为低他们一等的人为乐,他又是个小心眼的人,衣靴被弄脏肯定不会因为小慈的出现而罢休,以为江晨他们都是庄稼汉,就拨弄文采,想戏耍他们。
不过这下江晨回击他,让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看了看远处的房舍,眼神又转到江晨身上,道:“山村里,家无檐锅无米,小小农民可笑可笑!”
上一句骂人,江晨就有些火了,可没想到这小子还来,瞟了一眼那沾染污泥的衣靴,嘿嘿笑道:“田野里,冠不盘衣不洁,叫声书生斯文斯文!”
这话一出,小慈看得有些呆了,这人还是那摆摊的小贩吗?
不过她想到上次江晨套她的话,眼珠子机灵一转,心生一计,道:“崔郎君,你可是扬州学府的学子,怎的只会这些不入流的对子?”
崔柳毕平时用对子骂人,没人能反过来骂他,这边正生气,一听小慈的话,想也没想就回道:“那你说要怎么来?”
江晨看着这有些顽皮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又要耍些什么花招。
“当然是吟诗啊!”小慈脆声道。
唐代是华夏古典诗歌发展的黄金时代。
唐诗的发展一般分为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个阶段,每个阶段各有风格特点,初唐诗歌仍处于陈隋时期余光返照中,但这不影响人们对诗歌的热爱,特别是文人学子。
“呵呵。”崔柳毕一笑,这个刚好是他拿手的,又恢复了那高傲的模样,道:“诗……不是会对几个对子就能作得出来的,有的人还是本本分分的翻地犁田就好。”
你大爷的,给脸不要脸,就这臭屁装逼的模样,江晨早就想跳过去踹上两脚,吟诗?这诗谁还不会念几首,于是说道:“不就是吟诗吗,都是些玩剩下的,来吧。”
小慈在一旁拍手叫好,道:“嗯……现在是春天,那两位就来‘咏春’的诗吧。”
“牛逼兄,请吧。”江晨需要回忆一下那些咏春的诗句。
崔柳毕也不客气,折扇轻摇,开口便来:“先送频来往,吹园乍散红。勒花春袖窄,踪迹最匆匆。”说完得意的看着他,满是期待他的出丑,即便他能作出诗又怎样,一个庄稼汉作出来的诗能好到哪里去。
江晨不太懂诗词,但就韵律来说,崔柳毕作的这首诗也就是一般般而已。
水平也不怎么样嘛,江晨在原地晃悠几步后,朗声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自己念了几遍后,崔柳毕脸色变了又变,对方的诗明显是比他的好,可他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收了折扇不断的敲打手掌,不一会眼睛一亮,吟道:“旋构黄花笑,兴发忍看伊。雁回风雨变,万叶见琼枝。”
还来?那成全你,江晨眼神看向远方,片刻后,有些伤感的吟道:“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你……”崔柳毕不敢相信,江晨连词都能作得出来。
这两首诗词细细品味后,不管意境还是韵律,都是上乘之作。
崔柳毕身子摇摇晃晃,口中念叨:“不可能,你一个小农民怎么能作出这些诗词,说……你是哪里抄来的?”
“你说抄的,那就是抄的咯。”江晨摆手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方的承认,其实这两首诗是孟浩然的《春晓》和李煜的《清平乐·别来春半》。
“崔郎君,你不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吗?你作不来的诗词别人作得出来,就是抄的吗?”小慈冷笑道。
崔柳毕开口想反驳,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好的诗词要是早就有的话,肯定是流传于世间了,他哪会没有听过。
“哼!”崔柳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可他诗词水平就这么高,一时间拿江晨没办法,扭捏半响后,只好拂袖而去。
“好走不送,小心别再滑倒了。”江晨说完,田埂下的黑麒麟配合的“啊吁”的低吼了两声,这又是吓得崔柳毕脚下打滑,要不是旁边的阿财手疾眼快扶住了他,就又是踩进了泥田里。
崔柳毕走后,江晨向小慈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
听完江晨的讲述后,小慈也是幸灾乐祸道:“早就该有人治下他了,仗着自己是扬州学府的学子,到处卖弄那星点的文采。哎呀……”她想起了重要的事,又道:“你把他们气走了,谁去找人修理马车,我家娘子还在马车上等着呢,哼……这事你得管!”
“啊……”这里面有我什么事,是他们自己来惹我的,江晨一脸无奈,看着她道:“可这马车我也不会修啊?”
“我不管,反正这事已经落到你的头上了,你得解决,而且是要马上解决!”小慈看着他,一点理都不打算讲。
“这……”江晨对这小姑娘倒是没有什么不满的,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当是作为上次她给了一两银子的答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