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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幻灭

徐山眼光微扫佛堂,俯身将佛像前的功德箱提过,是一尺宽,两尺高的三合板箱子,正面方向有一道口,供香客塞钱进去,盖子有锁。他顺手取旁边的木鱼槌,撬开锁,里面至少有半盒的纸钱。

石兰伫立那里,泪眼朦胧,柔肠百断,脑里只不停回转着徐山那句“记得我”,她想喊,又不敢,只能在心里哭泣,山儿,我不要记得你,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徐山抬头看到墙角有一壶佛前灯用的香油,过去提将回来,哗啦倒进功德箱,纸币被淋了个通透,下降不少。接着他拖箱子到三个佛像前的香炉面前,用手捧香炉灰进去,待装一半时,取了书包内的三个煤油瓶安放进去,接着继续补香炉灰,快掩至瓶口时才罢手。

徐山伸手掏兜里的火柴,发现早已湿烂,摇头叹气,取了佛像前的红烛,逐个点燃木箱内的瓶子。将箱盖合上,从那口子能够看见里面火光依旧,提在手中走上一步试了轻重,接近十斤,不影响行动。

做完这一起,徐山长舒一口气,回头看石兰一眼,见对方只是满眼深情地望自己,咧嘴一笑,道:“乖,我走后,你躲到屋外去藏着,要不是我先回来,你就找机会下山,可别又让人逮住了,估计我不能再救你一次。”

石兰哇地大哭,要将扑过来。徐山怒目一瞪,她就只得停住,泪流如室外的雨。

徐山提了木箱,冲山头嘿嘿狞笑,跨入雨中,拾阶而上。

不出十步,他回头,石兰果然跟着,他皱眉,石兰即止步,前行数步,再次回头,石兰还是在几步之外,如此数次,他喟然长叹,向石兰招手。

石兰内心一喜,脸露灿烂的微笑,跨步赶到徐山身边。

徐山看她,灵台中的魔猿捶胸狂吼,霸气冲霄,睥睨天下。他冰冷的眼神融化,嘴角泛起狰狞的笑,道:“也罢,就让你看看我如何轰了这些土鸡瓦狗,给你要个公道。”

石兰见徐山终于接纳自己,苦尽甘来,只觉满天乌云化为火海,也甘而蹈之,满足地用力点头道:“嗯!”

二人前行数十米,突然从上面传来一声枪响,徐山示意石兰小心,放低身体,加快向上的速度。过程中又有数声枪声,正是杨军后退时所发。

石阶尽头就是山腰平台,二人缓缓冒头观察。只见远处有两个人影在追逐,后面的影子仿佛巨蟒翻腾,倏然间已至平台中央的凉亭之处,离他们不过二十余米的距离。徐山拉石兰蹲下,侧耳听之,只听一声虎啸,然后惨叫声传来,逃跑者应当是被击倒。

徐山眉头紧皱,以为倒地的是所谓的张虎臣,没想到杨军的速度和爆发力这般威猛,推算自己二人的企望应是以卵击石。他回看石兰一眼,对方安然望他,满目深情,嘴角噙笑,视生死于物外。

美人如玉,情深似海,徐山领会于心,面露疯狂神色,天道不公,生死讨之。

就在他准备立身冲过去之时,山顶陡然先后传来两声巨雷,抬头望处,雨水已弱,黑乎乎的天居然被捅了个大窟窿,照射下一柱阳光。徐山不知,引起天地风云变幻的山顶,正是他苦苦追求的道法世界,此时却已擦身而过。

紧接着又是两声枪响,有人狂笑。二人探头再看,凉亭右边跳下一人来,步履踉跄,不是刘二狗还是谁。只见先前追击之人已然倒在凉亭边,亭子里推门出来二人,其中一白胖子,跑向自己方向,却是去扶那被击倒在地之人。

徐山此时已明白判断错误,先前追击者才是张虎臣。他眼内重启喜色,用手按住石兰,等待时机。果然,片刻过后,几人就将那张虎臣拖进凉亭,喧哗大笑。

徐山示意石兰等候,自己猫腰潜向凉亭。幸运的是,为挡风雨,那几人将门关闭,看不到这一面。

不过十几秒,徐山已靠近凉亭门口,缝隙中见刘二狗背对自己,浑身哆嗦,用枪指着张虎臣的头,当是要灭口,其他几人眼光都看向那里,兴奋不已,宗门的福利就在眼前招手。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徐山左肩撞门,右手提的木箱猛地抡起空中,重重地砸在刘二狗的头上,同时顺势缩身,握刀在手,滚往左边胖子的身后。

刘二狗是他们中最高的人,杨军双手瘫软,与另一个手被碎石击伤的枪手靠在右边,那胸口受伤之人坐趟在周白南的腿旁。

只听哐当一声,木箱破裂,首先扬起满屋香灰。那三个瓶子有一个直接炸开,另外一个击在墙上爆炸,最后一个掉落在地,炸开的瓶子里的布条同时燃烧,而箱底浸油的纸币也被点燃。

斯是时,屋内到处都是烟火和灰尘,每人都迷眼咳嗽,拍打,惨叫,身上都粘上燃烧的布条和纸币,地上昏迷的张虎臣也不例外。

徐山自己躲在周白南背后,没有被火星波及,但粉尘同样遮挡了视线。这一切都在他计算之内,低头伸手在胖子脚边的枪手颈项出就是一刀,不知已熟能生巧,还是此时主持灵台暴猿的功劳,血如泉涌。然后立身而起,小刀在同样周白南颈项边划过,就扑向刘二狗。

刘二狗头被重撞,踉跄中,只觉头部背部起火,回头满眼灰尘,隐约有个影子扑来,下意识地抬手开枪。

徐山见他转身就知不对,只得扭身,脚下不稳,已然向旁跌倒。子弹从杨军手臂擦过,挂起一个血槽。

徐山倒地,恰好左手边是那未炸裂的瓶子,他拾将起来,瓶口朝后,火苗烧在手臂上,也不知疼,甩手就砸破在那手腕被伤的枪手膝盖上。此人不幸,先前一片布条粘在眼睛处,尤自手舞足蹈地拍打,弯腰处,突然喉咙已被徐山手中破碎的玻璃瓶口扎进。

那玻璃瓶口早被烧的通红,徐山扎出之后,握捏不住,就此放弃。他自己的身上也粘上了玻璃瓶内的布条和煤油,开始燃烧,徐山顾之不得,将倒向自己的尸体往杨军处猛推,借此反推之力噌地一下抱住了刘二狗,同时扭倒在地。

满屋灰尘,刘二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衣服烧处,更加慌乱,转瞬又被扑倒。他抬手又要开枪,只觉得剧痛,手上劲力一松,却是手动脉被割断,血箭喷处,居然熄灭了几处火光。

徐山见刘二狗手枪滑落,再是一刀割在颈处,站立起来。他全身本被雨水湿透,几处火也慢慢熄了,就在这时,背心突然大力传来,猛然已被刘军踢向墙上。

他胸口和背心剧烈疼痛,眼前发黑,暗叹还是要遭。还未回过身来,就听咔擦一声,接着就被人抱在怀里,软玉温香,不是石兰还有谁。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石兰从徐山起步数秒之后跟上,到门口时里面已经烟火飞舞,惨叫连连,隐约正看见徐山被一个光头踢在背心。

石兰惊怒中全力撞向刘军,她原本身体就好,又常年务农,力气不比寻常大汉差,刘军只觉像被一头牛撞在背部,转眼间就被撞得破窗而出,摔倒泥水之中。

徐山缓过一口气来,入眼处又是石兰的泪眼,扫目四望,烟尘慢慢掉落地上,到处都是零星火光。

他挣扎坐起来,知道眼前众人悉数毙命,浑身一松,到处疼痛,扭头冲石兰大笑:“白茫茫,干净净,如此才是我要的交待!”

石兰红着眼点头,起身要背徐山,脚下却被张虎臣一绊。

徐山这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个人物,他示意石兰扶自己过去,只见这大汉身上也有几个烧焦之处,脸上有块布条燃尽,却是老大一块疤痕。胸口和腹部两团血迹,徐山知道枪击所致,徐山略微思索,伸手到书包里掏,发现那只阿托品居然没有破裂,只是针管的针头被弄弯了。

他指示石兰,就着弯针头给张虎臣打一针,石兰照办。在石兰注射时,徐山想起外面还有一个光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对方果然未死,徐山毫不犹豫,金刀再起,如此真还了大地一个干净。

他就此坐下,有些发呆,慢慢举手轻打泥水,咧嘴哼道:“我要唱首沧浪之歌,穿越在这江河,用那最汹涌的卑微,救赎我们幻灭的渴望。”

他反复吟唱,声音愈来愈高亢苍凉,在山间回荡,随风,飘向远方,直到哑不成声,他眼角莫名滚下一滴眼泪。

石兰起身就听到徐山的歌声,走到窗前,正看到徐山眼角的那滴泪水,不由得捂嘴抽泣,痴痴呆了,山儿,卑微如我,怎值得你如此汹涌的救赎?!

就在此时,山顶传来一道铃声,清脆,悠扬。石兰感觉这铃声像来遥远的自天边,又似近在耳畔,仿佛穿越了整个尘世。

石兰犹在猜测是谁发出的铃声,却见徐山倏然倒地。她惊声尖叫,踉跄扑了过去,难道一切要如徐山所唱,变为幻灭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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