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渼循声转头望去,就见一名二十多岁,留两撇小胡子的清秀男子从马上上跳下,揖着手朝自己走来,正是桂王朱由榔。
按辈分,朱由榔是桂王一支“由”字辈,差了唐王“琳”字辈的朱琳渼一辈,合该以叔相称。
只是这朱由榔穿了一身繁琐的赤色四团龙纱袍,头顶九缝皮弁,腰间还挂着玉带銙,似要出席什么正式场合,显得甚是拖拉,故而其虽已尽力疾走,速度却也难快起来。
朱琳渼随即眉头舒展,“桂王怎么才来?”
“侄儿……”朱由榔看了眼身后护送他的徐飞虎等人,讪笑道,“途中略感不适,这才走得慢了。”
实则他之前就在七里外的龙卫军临时营地中。朱琳渼得到大山顶监视敌军的骠骑兵回报,说发现丁魁楚军的动静,便立刻派了一个连的亲兵去接桂王。
不料朱由榔这家伙殊为胆小,听闻丁魁楚主力将至,而自己这是要去前线,当下便各种拖延,小半个时辰才磨蹭出三里地。
徐飞虎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吓唬他,说再这么下去若耽误了辅政王军务,以龙卫军军纪之严明,怕是要依军法处置。
朱由榔被吓了一跳,这才不情不愿地加快了速度。
朱琳渼抬手指向敌阵,微笑道:“倒也不算晚,却是刚好赶上。眼下正需桂王出力之时,广西之太平便要靠你了。”
朱由榔望了眼丁魁楚那边黑压压的军阵,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耳旁徐飞虎低声道:“殿下,军令如山。”
他只得用力咽了口吐沫,咬牙挥手道:“那、那便来吧……”
立刻有人赶来早已备好的特制马车,车高一丈有余,以六马拖拽。朱由榔出发时便在内里穿了全身棉甲,此时看到一旁负责保护他的龙卫军重骑兵,又忙讨来一件骑兵胸甲挂上,再将蟒袍套在外面,这才觉得心中稍安。
而后他登上那丈多高的车顶,用力紧抓护栏。身旁还四名亲兵连士兵将他护在中央站定,马车便在四十名重骑兵掩护下直朝丁魁楚阵前行去。
丁魁楚所部人马还正沉浸在拥立新君的迷梦之中,就见一辆像是楼车的东西缓缓驶来。待离得近了,他们才看到,那车顶上站了名身着红色大袍之人,胸前和两肩的龙纹清晰可见。
有高级军官忙取出望远镜朝那人面庞看去,立时惊呼道:“桂王……啊,不,皇帝陛下亲临!”
军官们的话迅速传遍军阵之中,士卒们皆是面面相觑,若非有军官管束,怕是都要跪下高呼“万岁”了。
朱由榔见车子距离敌军越来越近,慌忙高喊,“停车!”,但那车子直到阵前一百步左右方才停下。
他向下扫了一眼,见敌军皆傻愣愣地站着,并无动手的意思,这才壮了壮胆子,高声向面前大军喊道:“我,是桂王!”
这话一出口,丁魁楚的人更是大眼瞪小眼——天子这是要御驾亲征?却是从敌军营中而来,此时又自称“桂王”?
朱由榔见上万人马在自己面前竟老老实实,倒也找到些霸气的感觉,说话愈发利索起来,“初时丁魁楚以兵戈逼我,行大逆不道之举,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境,却实非我意。
“吾乃大明宗亲,从未敢有谋立之心。却是丁氏狼子野心,欲假我之命,与朝廷相争,乃为以卵击石耳。切望诸桂军将士,莫从逆贼,以犯下滔天大罪。
“不日之前,两万粤军于福京顷刻灰飞烟灭,况汝等已被包围,焉有不败之理?
“昨日圣上有诏,凡阵前倒戈者,均是大明忠良。负隅顽抗者,概以谋逆大罪论处!”
他一席话毕,丁魁楚军中轰一下乱了起来。
“桂王并未登基?”
“丁督堂要胁桂王谋逆?”
“没有桂王,便是此战打赢了又如何?”
“是矣!若非皆言桂王乃亲藩,谁愿跟朝廷作对……”
丁魁楚到此时方知桂王竟到了两军阵前,便觉脑袋里嗡的一声——要么是梧州已被朝廷拿下,要么桂王一直在陈王军中,自己被他骗了!
但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自己所说“桂王登基称帝”的谎言已被戳穿。他慌忙喝令陈课,“速去将桂王拿下!哦,对了,他不是桂王,是假扮的!”
陈课随即领命而去,但待他上马招呼手下军官,这些人却都神情古怪地看着他,竟隐隐向后缩去——见过桂王的大有人在,阵前正在说话的正是桂王本人。
陈课无奈,只能借了丁魁楚亲兵,加上他自己的亲随,共三百来人,拨开众军士朝阵前赶去。
再说丁魁楚手下士卒,前一刻还都梦想着一步登天,权力、财富滚滚而来,下一刻便被真正的桂王当场打脸,这当中的失落简直如有千百只蚂蟥在他们心中翻腾。
而在战场东侧,钟鸣远也听到手下通禀了阵前情况,当下紧闭双眼仰天长叹一声,“完了,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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