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渼闻言一愣,见朝堂上皆是点头赞同之态,猛然明白过来,原来朝臣们都抱着借刀杀人的心思,想以洪承畴之手铲除鲁王政权。
他不禁心中叹道:历史上南明速亡的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内部倾轧,这或许是大明这种“豪门大户”与生俱来的坏习惯吧,总觉得内忧甚于外患。
众官员只看到了鲁王若灭则泰征朝便是大明唯一正朔,却不去想一旦浙江陷落,会有多少百姓被奴役、残杀,又会有多少粮草、白银落入虏手,而这些钱粮日后便是清军进攻大明的军费。
至于鲁王那里,朱琳渼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坚定的自立派。
实际上早在隆武元年,鲁王就曾经短暂地宣布过退位归藩奉隆武为尊。但后来在浙江实权朝臣张国维、王之仁等人的坚持下,鲁王又不得已收回成命,重新回到绍兴续称监国。
而眼下,张国维和王之仁这两名最激进的“鲁王自立派”已在上次浙江陷落时被杀。少了他们的掣肘,如果福京能派兵对浙江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鲁王很可能会低头向泰征朝称臣。
至于如何在鲁王政权反对的情况下进兵浙江,朱琳渼却已胸有成策。说来还是浙江水师的覆灭,才让他寻到了一点突破口,否则很可能还会引发内战。
但现在的情况下,只要他的计划能顺利实施,不但可以解除钱塘江一线的危机,还能对绍兴形成极大的压力。届时就算鲁王还要继续走分裂路线,朱琳渼也能在不对百姓造成伤亡的情况下迫使他就范。
路振飞仍在进言,“我只需坐看虏、逆绞杀,即便鲁藩不敌,也将极大消耗东虏军力……”
朱琳渼瞥了路振飞一眼,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路阁部,你可想过,浙江若陷,会有多少百姓惨遭屠戮?
“以虏之惯例,凡坚守不降、降而复反之地无一不被屠城。浙地正在博洛南侵时反正,驱诸州府伪官,擒、杀贼兵数千,虏岂能不怀恨于心?故此番浙江一旦落入敌手,必重现扬州、嘉定之惨剧!”
路振飞忙道:“殿下明鉴,非下官弃民于不顾,只是即便我们发兵救浙,却定会为鲁藩所阻。彼时恐未见东虏,反先自戕矣。”
朱琳渼微微一笑,摆手道:“这点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避开鲁王兵马,直捣贼军。”
包括路振飞在内的大部分朝臣闻言便是一愣,心中皆道,看来辅政王殿下是早就准备插手浙江战事了。但纵使殿下有办法避免与浙军交战,这仗却仍是打不得的。
林尊宾立刻谏道:“殿下,东虏十四万大军,我军至多可征发五六万人,加上鲁藩掣肘……下官以为,不宜冒进啊!”
又有人高声道:“禀殿下,虏众我寡之下,再劳师浙北求战,恐难全胜。”
“殿下,守衢州尚有风险,北出钱塘更万万使不得啊……”
“殿下,一旦出师不利,必致来不及布置上饶防线……”
“殿下,不可……”
这些官员们大多经历过崇祯国破、弘光被俘、隆武殒命等一系列败局,更眼见数万建虏从塞外一路杀到江浙,甚至险些攻破江西和福京。
在他们心中,东虏仍积威甚巨,明军没有数倍于敌人的兵力,断难与敌。
虽然当朝辅政王殿下曾俘毙博洛近七万大军,但在他们潜意识中,那次乃是因为博洛轻敌冒进,又被明军袭夺仙霞关,以至粮草断绝而败。却根本不信明军已具备正面硬撼建虏的战力。
未等朱琳渼说什么,余新已黑着脸扫视众臣一圈,冷声道:“不过十多万贼军而已,诸位大人是吓破了胆吗?”
他不等有人反驳,立刻接道:“如今我大明军制改革已见成效,龙南、建安两地的军事学堂已有万余新兵且操练已精,即便现在就令其临阵,亦可敌数倍建虏!
“同时,我军之铳、炮、军马、器具各方面早已不是以往可比的。以我之数万精锐之师,如何不可北上一战?!”
他言毕,顿时有不少武将,尤其是龙卫军或破虏营出身的将领出言表示支持。
一旁始终没有发言的杨廷麟此时干咳一声,出班揖道:“殿下,下官素知您用兵如神,故而对出兵之事不敢有异。
“只是,眼下府库已是出多入少,若要在浙地用兵,至少得暂停南安、永北里两处船厂拨银,赣、闽两地的军器局也要减少拨付。如此,方可勉强支持大军粮饷用度。”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敢说,如今官员俸禄极高,若战事拖得稍久,恐怕会连俸禄都要减发。
朱琳渼知道他说的乃是实情。随着大明用兵规模越来越大,再不可能如以前那般几万两军费就对付下来。
国库中虽还有七十多万两,看似不少,但造船、制铳、铸炮几项,每月就要耗费近三十万两之巨,若要开始北伐,这些事情肯定得暂停才行。
不过朱琳渼却并不打算停止军备尤其是战舰的制造,这可是他北伐南京,甚至日后光复北京的依仗。
至于军费问题,他自然早有对策,当下对杨廷麟道:“杨阁部,若往后户部每月能增加十三万两的进项,可还有问题否?”
杨廷麟心中默算,眼下每个月赣、闽两地税赋有六万多两、广东海关司税银三万多两、辅政王私人拨付三万两、福京月港市舶司收入三千多两,合计近十三万两。若此月入翻上一倍,各处再多减少些支出,当勉强够用。
待日后两广、云贵等地逐渐恢复元气,这拮据的局面定能日益好转。
他遂揖道:“回殿下,若有此十三万两,下官定倾力统筹,保我大军粮饷无虞。”
待杨廷麟退入文官班列,又有兵部郎中李晖上前禀道:“殿下,于江浙一带作战,无水师不利。如今浙军水师新败,我军在浙北必处处受制于东虏舟船,此不可不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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