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来到荣禧堂前,伸头往里一瞧,只见大紫檀雕螭案下,两排金丝楠木椅子最上首,王子京正坐在右上方,而贾政夫妇则坐在左上方,王子京仰面朝天,贾政低头把玩着茶盏,也不说话;而王夫人则将头扭向了南侧,正好和王熙凤迎个对脸儿。
王熙凤眼尖,一眼就瞧见王夫人愁云满面,眼圈发红,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子,本来按她的性子是未语先笑的,但此刻她却笑不起来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中堂,分别给三人行过礼之后,才向着王子京问道:“二叔早侄女何事?”
“找你何事?你看你们做的好事!”王子京‘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眉须皆张,手指颤颤的指向了王熙凤。
对于王夫人,有贾政在,他不好训斥,只能窝着一肚子气,摆摆脸色给王夫人看。
但对于王熙凤,他作为长辈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而他之所以生那么大的气,却不仅仅是因为她两人所为让王家丟了面子,害了他侄女王婉的婚事,妨碍了王子藤的前途;更是因为王夫人所为害他失了里子——贾环将他的胭脂水粉铺子印在报纸的头版,让他生意颇丰,而这报纸一关,他的生意却在逐渐下降!
王子京在仕途上己然无望,最在乎的就是这黄白之物,他焉能不气!
所以既然不能把气撒在王夫人身上,他就只好让王熙凤承包了!
而王夫人刚受了丈夫的打,紧接着又受了娘家人的脸色,那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但是听了王子京的话,她心里却又是猛然一惊,王子京的脸色本就让你莫名其妙,现在又听他这话,让她禁不住想发问。
而王熙凤自小到大却不曾有人对她这样厉言厉色过,虽然她常对他人厉言厉色!
而她又心灵嘴巧,因此听了王子京的话,她捏着手帕,擦着眼泪的说道:“二叔,侄女愚钝,犯了什么错,还望二叔明说。”
看王熙凤委屈巴巴的样子,王子京只觉其愚蠢透顶,越看越厌,肚里的那股子怒气更是直冲脑门,禁不住大声喝道:“还不明白!你们也到外面听听,现在满大街都说你姑侄二人合伙欺辱家中庶子,谁都道我王家家风不正,婉儿的婚事也因此被柳家退了,大嫂气的晕了,你们做的好事!”
“啊!”“啊!”“啊!”
王子京话音刚落,王夫人、王熙凤、贾政三人都大叫了一声,贾政更是‘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但三人惊乱的原因却是有所不同,贾政做为官迷,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事对王子腾的影响,以及对他的影响——王子腾可是四王八公的领头雁,他还想着王子腾高升后提携他。
当然他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对王家也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
而王夫人则是因为想到自己所作所为累及娘家名声,心中如烈火焚心,对自己既悔且恨,毕竟她深知娘家是她最大的靠山!
而王熙凤却又与他们不同,听了王子京的话,她先是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竟也被掺和进去了!
但她随即想到了贾环那晚的闹腾,脑子里顿时如霹雳惊鸣——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钻入了贾环的套中!
“原来没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怪不得这小混蛋讹诈我起来有恃无恐!这小混蛋这么深的心机!我该怎么办?”
王熙凤心里呼天喊地,又想到贾环的要求及手段,顿时感觉如毒蛇在背,手足一片冰凉。
而王子京说完,依然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对王熙凤说道:“快走吧!你叔叔还要见你们!”
说完又拿眼睛瞟向王夫人。
听了王子京这话,王夫人和王熙凤想到将要面对的雷霆风暴,王夫人和王熙凤脸色对视死灰一片。
而听了王子京的话,贾政也感觉事情较大,所以也准备跟去看看。而王子京怒气出完,感觉这样说王熙凤和王夫人有些自降了王家的地位,因此他瞟了家政一眼,说道:“这些事你也不管管!”
说完,王子京扭头就往外走。
而贾政尴尬的一愣,随即想到:“我刚才倒是管了,只是没敢跟你说!”心中想着,跟在王子京后面,又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心里顿时寒霜满地!而王熙凤这是也回过神来了,心里像十五个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跟在了后面。
跟在贾政的旁边,百忙中,伴鹤转身指了指玉钏儿,又指了指贾母的小屋,玉钏儿心领神会,点了点后——玉钏儿由于年幼,一般不跟王夫人出行。
在王子京、贾政扥私人走后,玉钏儿提着白色碎花百褶裙,双髻颤动着,一溜小跑往贾母的三间小厅奔去。
贾母的三间小厅内,三春不在、王熙凤及王夫人又离去,诺大的屋子里只余贾母、宝玉、黛玉及鸳鸯等几个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没了食欲,也没了心情,一时间花腿香残,莺雁无声,颇有些萧索之意。
贾母也么出声,她一手搂着宝玉,一手转着佛珠,心里却在想着贾政和王夫人打架的事,琢磨着王子京的来意,同时心里还在考虑着如何善后……
而在这时,就听外面传来玉钏儿珠玉落盘的声音:“老祖宗,玉钏儿求见!”
“快进来!”贾母手上转动的佛珠一停。
而在玉钏儿刚一进来,贾母就急匆匆的问道:“王家舅爷因何而来,你可听清?”
“回、回老太太奴婢听清了,王家二老爷说……”说到这里,玉钏儿怕了怕胸口,有些害怕。
“说了什么,你快些说!”贾母心里心急火燎,禁不住沉下了脸。
看贾母生气,玉钏儿心里一慌,只好大着胆子说道:“二舅爷说,说夫人和二奶奶合伙欺辱三爷,现在传遍京师,王家小姐的婚事也因此被退,王家大老爷很生气,请夫人和二奶奶过去。“
“啊!“
贾母手中的佛珠‘嘭’的一下,跌落在地——作为老年人,她怎人懂得这退婚的分量!
而黛玉却在默默思索:“原来环三哥那日到厨房闹是这个用意!好高明啊!不知不觉就把人代入了坑中,琏二嫂子以后只怕不好过,这环三哥好可怕……”
……
如同一场山洪,贾政暴打王夫人以及王家来人的事情瞬间传遍了荣宁二府,但由于时间点不对,贾环对这些并不知道。
下午放学后,贾环又听林义荣讲了会《论语》,这才独自一人沿着花墙回去了。
此时风住尘消,夕阳静谧,明日又休息,贾环施施然走着,并不着急。但一路所遇奴仆见了他无不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这让他心里一动。
而进入垂花门时,贾环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惜春和如意‘咯咯’的轻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