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铜盆。
盆里是熬制得温热药水。
里面放着一双结实的大脚。
这双脚虽然没有女人的小脚那样白嫩好看,但也没有一丝伤残过的痕迹。
阿永看着这双脚,他实在不敢相信,这双曾经破烂不堪的伤脚能恢复的如此完好。这简直就是奇迹,顾长乐制造得奇迹,这样的人尽管有些可恨,但你不得不由衷的感激他。
风九疯也在看着这双脚,已经看了很久,忍不住说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它受过重伤。”
听见风九疯的话,阿永的心忽然沉了下去,脚上的伤虽然看不出,可心里的伤痛却永远也不可能愈合。
一双脚,两条命。
一条命是为自己,另一条命是因为自己。
你可以忽视别人的性命,但无论如何不能忽视朋友的性命,这条鲜活旺盛的生命,随时都会死在刀剑暗器之下。
“七巧堡”的实力庞大而可怕,“七巧堡”的暗器防不胜防,“七巧堡”堡主南天笑的“天荆地棘”暗器功夫,风九疯能否接得住?
答案很明了,风九疯绝对应付不了“七巧堡”接踵而至的暴雨式报复,他会死得很惨,甚至惨不忍睹。
“毒刺猬”风祺的命或许不重要,但如果风九疯的行为,在别人看来是在向“七巧堡”挑战,这就太重要了。
堂堂一个大宗派的大弟子被人谋杀,非但风九疯的名声会一败涂地,他的手段更让“七巧堡”所有的弟子切齿痛恨。
这种后果,让人想着就绝望。
“你已经没事了,我明天就走。”风九疯说道。
“你要去干什么?”阿永问道。
“你和我说过,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要有切合实际的行动,明天我就去寻找万户的后人,去寻找那种可以像鸟一样飞起来的制造技术,如果有那一天,我希望能和你一起飞天。”
阿永盯着风九疯,说道:“你怕连累我?”
风九疯轻蔑一笑,说道:“既然做了,我就不怕。我一直没有走就是在找机会还你的情,现在好了,两不相欠,我可以毫无牵挂得去追寻我的梦想,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意义。”
阿永知道,风九疯所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话,如果是在这件事发生以前,他不会挽留,可现在他又怎会释怀。
阿永说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寻,你的梦想也是我龆年时的梦想,更是很多人的梦想,要实现,光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风九疯笑了,说道:“我相信你,等你办好所有的事以后再来找我。”
看着风九疯希翼的目光,阿永突然明白了,风九疯并没有丝毫畏惧“七巧堡”的复仇,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会去做一天他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其它的都不重要
——很多时候,我们都需要成功,但到了成功的那一天,你也许会发现,创造成功的过程才最有意义。
风九疯走了,阿永心里非常的伤悲。他明白他这一走会凶多吉少,但是他尊重他的决定,对风九疯这样的男人,他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担忧与庇护,他需要的是朋友的理解与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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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繁华的城镇。
只要是繁华的地方,人一定多,人多吃得饭一定很多,大量的人群在一个地方吃饭,所花的钱财也一定很多。
这是一件让有钱人无比心疼的事,可有个人一点都不在乎,还生怕花得不够多。
阿永决定请需要吃饭的人痛快地吃喝,不论什么人,富翁、穷人、书生、乞丐、男人、女人,只要肚子饿,他就请他们吃饭,随便吃什么都可以,随便吃到什么时候都行。
地点就是“胖掌柜”酒楼。
至于为什么是“胖掌柜”酒楼,原因很简单,在这里请人吃饭不需要他花一分钱。
自从风九疯离开后,只要他在任何地方看见“胖掌柜”的标记,他就没理由地痛恨,缘由只有一个:这些产业都受七叔的控制。
为了找寻那些宝物,已经间接、直接的死了不少人,就连他自己的性命随时都受到严重的威胁,所以他看到那些标记,就忍不住的憎恨。
他不能仇恨七叔,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
他心里郁闷极了,他要喝酒,和很多的人一起喝酒。
这个地方的“胖掌柜”酒楼的掌柜并不胖,精瘦精瘦,两只眼睛细长有神。但凡这种长相的人,看人就特别仔细。
现在他就很细心地看着阿永,从上到下,每一寸都不放过,好像是个盘查逃犯的公差。
阿永最醒目的当然是脖子上的“九连环”和那只怪异的兔子,所以他看得最细心的就是这两处。
阿永平日见到所有人总会笑一笑,可这次他脸绷得紧紧的,非但不笑,整个人冷得就像冬天的雪人。
他冷声说道:“我的人长得很好看吗?”
瘦掌柜说道:“你没有宋玉、潘安之貌,怎会好看,也就比我好看一些。”
阿永说道:“那你看什么?”
“看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九连环’、‘东郭逡’。”
“它们是假的?”
“九分是真的。”
“怎么可以让它们变成十分?”
“‘东郭逡’的左腿是否受过伤,伤口是否有一寸三分?”
“不是一寸三分,是一寸九分。”
“‘九连环’是不是由九个圆环组成?
“你错了,是十个。”阿永说道:“它拆解开是九个,但它串在一起就是十个,第十个没有人看得见,能看见的一定是马上就死的人。”
瘦掌柜的汗水突然从脸上流了下来,阿永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是魔鬼的呢喃、召唤,让他说不出的惊恐。
他双手交叉放在腹部,深深地弯下了腰,说道:“少爷有什么需要,请吩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阿永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不由散了一大半,他实在没理由和他们过不去。
他缓和了语气,说道:“我能不能请人吃饭。”
“能。请任何一个人吃饭是你的自由,我保证让他们十二分的满意。”
“好,很好,我不要请哪一个,我要请任何一个想吃饭喝酒的人,你可以派伙计四处吆喝,你做得到?”
“我会做得很好,好到让你无可挑剔。”
阿永对瘦掌柜地答复很满意,他希望他做得也让自己满意。
瘦掌柜果然让阿永满意极了。
他在不到半柱香之内召集了五十个人,敲着锣,打着鼓,满城吆喝。一个时辰不到,城里城外的农夫、流民、乞丐、小孩,蜂拥而至,最后连有钱的店家富户都赶了过来。
一时之间,“胖掌柜”酒楼的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争相吃白食的人,把酒楼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酒是好酒,肉是好肉,跑堂的伙计像是得了金元宝,把所有人招待的跟大老爷一样。
阿永看着这热闹的景象,有一种恶意的快感,这种快感一直持续了半个月,酒楼的伙计大厨也忙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瘦掌柜一刻也没有离开阿永,阿永交代什么,瘦掌柜做什么,连半个字的怨言都没有。
阿永实在忍不住了,问道:“我这样浪费,你不心疼?”
瘦掌柜恭敬地回答道:“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你这样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怎会劝阻。”
阿永奇怪地说道:“你怎么会认为这是有道理的事?”
“现在,方圆一百里的大小人物都在赞扬你,这样的名声有几个人可以得到?”
阿永一怔,说道:“我不明白。”
瘦掌柜说道:“现在城里城外都知道有个叫永南山的大善人,仗义疏财,济弱扶困,还有人准备给你立碑颂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阿永呆愣了半晌。
他苦笑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你这是在拍我的马屁。”
瘦掌柜说道:“我没有拍你的马屁,有人十分愿意拍,而且真心诚意,连卖身契都送来了。”
阿永又怔住了,还有这样的事,自己怎么不知道?
瘦掌柜不等阿永发问,说道:“他们十天前就来了,我看你心情不好就没有告诉你,暂且把他们安排在外面的客栈,等候你的裁决。”
尽管这事有些蹊跷,可心意总是好的,阿永决定见一见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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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十六七岁,穿着朴素干净,一身下人的打扮,面相老实本分,看他黝黑的脸和粗糙的手掌就猜想,他一定是个勤快的男仆。
女的十五六岁,和小伙子一样的装束,只是衣服的颜色鲜亮一些,她纤巧但不光滑的小手和灵动的眼睛说明,她一定是个能干的女仆。
男孩说道:“我叫阿柴,勤快的阿柴,我会赶车喂马,送信跑路,修理各种器物,所以叫勤快的阿柴。”
女孩说道:“我叫阿草,能干的阿草,我会做饭洗衣,铺床叠被,伺候主人的衣食住行,所以叫能干的阿草。”
男孩说道:“从现在开始,小人就是你的忠实仆人,你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有不如意的地方,你随便打骂都行,你要是真觉得小人误事无用,要杀要剐随你的心情。”
女孩说道:“从现在开始,奴婢就是你的忠心仆人,你想怎样使用就怎么使用,要是奴婢做得不够好,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你要是真觉得奴婢偷懒粗心,要鞭打要贱卖随你的心情。”
两人说得认真坚决,还掏出了卖身的契书递到阿永手里。
阿永呆呆愣愣地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良久,他说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皇上。”
阿永说道:“哪里的皇上?”
“当今坐龙椅的皇上。”
阿永说道:“皇上是不是说要你们精心伺候我,要是我不收留你们,你们就必须死,他还说这是圣旨?”
两人一齐点头。
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皇上赏赐的奴仆怎可以不接受,皇上为什么这样做,自然无法去询问。
阿永拿着契书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