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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奇怪的毒药

“笃、笃、笃!”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有人说道:“秋公子,师傅吩咐我们送来三坛陈酿,不知是否可以进来?”

现在已是三更一点,夜已深,还有人送酒来,真是有心人。

“门,一推就开,你们不用费一丁点力气。”

“神掌”一尘,“断魂钩”三孤,“流云剑”五招,三师兄弟抱着酒坛进来就看见了两个绝然不同的人——一个死人,一个活人。

活人正端坐在椅子上,像个石雕,死人歪靠在椅子上,像个睡着的醉鬼。

世上醉得再厉害的醉鬼,也不会像这个声息全无的醉鬼——一个人不管醉得如何厉害,他的脸上一定有活人的气息,而这个醉鬼的脸色分明就是一个死鬼。

凭一尘师兄犀利的眼力,他们一眼就看出秋木林的异样。秋木林僵硬的身躯和阴晦的面容令他们脸色大变。

一尘疾步向前,手掌轻放在秋木林的头顶,用大拇指翻开了他的眼睛。

秋木林的瞳孔已经扩散,瞳仁也已变成了死灰色,皮肤更是青黑的瘆人。

一尘似乎还不死心,他又去试探秋木林的脉搏和心脏,虽然体肤还是温热的,但所有的生命特征都消失不见。

他的手在微微颤动,他的呼吸变得分外粗重,脸色由凝重逐渐变为愤怒。

“明月山庄”的少主,“苍鹰堡”的乘龙快婿,竟然被人毒死在岳丈的眼皮底下,这不但是武林中的大事,还是“苍鹰堡”不可推卸的失职。

一尘霍然转身,双眼圆睁,怒容满面,一字字说道:“永南山,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永面无表情,说道:“看起来,秋公子好像是我毒死的。”

这句话听在别人耳朵里,一定会忽略前面“看起来……好像”等字眼,只会听到“我毒死的”四字,所以,有人挟着愤怒出手了。

“流云剑”五招的剑招并非只有五招,但真正要人命的也只有五招,每一招都能追魂夺魄,他在盛怒之下,一剑就刺向阿永的咽喉。

“断魂钩”三孤的铁钩却并不想断阿永的魂,他想断阿永的手臂,所以尾随其后,锋利的弯钩闪电般钩向阿永右臂。

他们的配合很默契,他们的出手快而准,死在这种攻击下的成名高手,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苍鹰堡”的八个弟子都是久已成名的一流高手,他们的经验都是用自己的鲜血和别人的性命换来的,很多时候,这种这种宝贵的经验比真实的武功更有用。

明明是刺向咽喉的剑尖忽然下垂至胸腔,明明是钩向下身的银钩,偏偏忽然上升至脖子,来势更急,方位更准。

阿永还是如石像般端坐,直到那寒光闪闪的尖刃停留在体肤的一寸处,他才拿眼睃着一尘。

他们的利刃不能刺下去,因为他们不是初出江湖的小子,他们是久经阵仗的名人,他们之所以能成名,不只是因为高强的武功,对利害的权衡把握有时比武功更重要——一个武功高强的莽汉是活不长久的——成名是需要时间的,有了时间,你的名声才能保留下来,想要把名声长久地保留下来,你一定要明白,不该杀得人自断手脚也不能杀。

所以,三孤和五招尽管很想杀了阿永,但他们就是有能力杀死也不能,因为杀死了阿永,他们再也说不清这件事情的真相,他们说不清楚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嫌疑最大,这,绝不是闹着玩的。

阿永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面对来势汹汹的兵刃依然纹丝不动。

他不动,有人一定要动,动得这个人当然是一尘。

面对这突然的天大变故,他怎么能做得了主。“苍鹰堡”能做主的只有两个,一个当然是华千里,一个就是随秋木林来的“明月山庄”管家秋铎。秋铎也不能做主,但在这种情况下,缺了这位久经风雨的老管家绝对不行。

一尘死盯着阿永片刻,猛然转身,一阵风似得摔开了木门,从怀里掏出一个竹哨,使劲地吹起来。

哨声急促,绵长,充满了萧杀、追逐的味道,只要是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一定会握紧手里的刀,以绝快的速度行动起来。

这是“苍鹰堡”顶级的警示,只要发动了这种信号,“苍鹰堡”绝不会允许一个人进来,未经特许也绝不会让一个人出去,甚至连一条狗都不许。

通常情况下,最先赶到出事现场的一定是堡里重要的人物,而最重要的主心骨往往是最后一个到达,这是因为谋划定夺比冲锋陷阵更重要,他需要动得是脑袋而不是手里的兵器。

八大弟子最先站在了这个屋子里。外面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得力干将,刀已出鞘,箭已上弦,再外面是五湖四海的江湖朋友和亲属宾客。

火把、灯笼照亮了“苍鹰堡”的夜空,成千的人站立在这个地方的四周。尽管人数众多,可大家都绷紧了神经,大气也不多出,更没有人议论喧哗,所有人紧紧地盯着那个寂静的房子。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大事,但大家都明白,就在今夜,就在此时,就在这个房子里,一定有大到可以让“苍鹰堡”倾巢而出,全力以赴的大事。

这到底是什么事?这里面困着的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样的人和事能惊动“苍鹰堡”的上上下下?

尽管大家都迫切地想知道,可所有人互相都没有询问,因为大家彼此都不知道。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等一个人来,只有这个人来了,事情才会明了,在这个人到来之前,一切都是个谁也猜不透的迷。

许久之后,这个人终于来了,他的身侧还跟着一个老人。

华千里走得不疾不徐,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焦急,慌张。他如果遇事就显现出焦急慌张的样子,那手下的人一定会紧张的手足无措,乱了秩序,所以他不能,他沉稳平静,手下的人才会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能做到这些并不容易,做到的人就很不简单。

华千里自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这世上像他这样不简单的人还不少——“明月山庄”的老管家秋铎也是这种不简单的人。

秋铎背负双手,面容平静,道路两旁的人都在注视着他,可他目不斜视,好像这里根本就只有两个人。尽管他已经年老,可他的腰杆却挺得很直——一个挺直腰杆走路的人,不管他有多苍老,可看上去总是有精气神。

他现在就走在华千里身侧一步的位置,亦步亦趋,不卑不亢。

他在“明月山庄”也许是伺候人的,但他在外面却是“明月山庄”的招牌,一个头上顶着金字招牌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自信。

秋铎有自信,有资本,而且他的位置很重要,所以他才会有资格主持秋木林的婚事。

解决这种事,除了他们两人谁敢擅自定夺?

青石条铺就的路面平整干净,路的两旁是明晃晃的火把和亮闪闪的刀剑,紧握刀剑的弟子们肃然而立,看着两个慢慢移动得老人。

空气就像凝固的冰块,这两个老人就是破冰的人,只有冰碎了,寒气才会褪去。

他们终于走到了那扇朱红的木门前,这短短的十几丈距离,让现场的所有人觉得他们走了很久。

——很久在有些时候代表的只是一种感觉,而不是实际的时间。

在他们离木门只有一步的距离时,那扇木门自动打开了,华千里和秋铎闪身而入,等他们的身体刚没入门后,那扇门随即又紧紧地关上了。

华千里一进门就站立不动,平日柔和的目光立刻变得分外逼人,他紧盯着阿永。

秋铎犹如受到惊吓的猎犬,猛然奔向秋木林。

他一把按住秋木林的脉搏,双目睁得比核桃还大。

秋木林的手腕冰冷,秋铎的心更冷。他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眼里的绝望就像一滩泡满腐尸的死水。

秋木林死了,秋铎没有办法向庄主秋五明交代,他更没有办法向自己的心交代。他眼看着秋木林出生,看着他成长,马上就要看着他娶妻生子,这不光是秋木林的幸福,也是他的幸福——父亲一样的幸福。这种温暖的幸福就像他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的宝贝,却在他眼前被别人砸得粉碎,这种彻底的碎裂犹如被人掏空了内脏,这样的痛彻感受,没有经过的人又怎会明白!

他的身体抖动得越来越剧烈,他感到自己也快要死了,他的泪流下了面颊,流入了嘴里,但他丝毫没有感觉。

他已很久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他都忘了流泪的感觉,现在他依然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因为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流眼泪。

屋子里静的可怕,似乎连秋铎眼泪流动得声音都听得见。

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越是重大的事越没有人多话。屋子里的十一个人都是真正的男人,他们的每一句话,在这个时候都不是随便说的,所以他们的嘴闭得就像石像的嘴。

不说话并不代表不动,华千里动了。

他神情悲戚,缓步走到秋木林的尸体面前,抚摸着他的头。良久,他轻轻地抱起秋木林的尸身,放到旁边的软榻上。

他慢慢地退到阿永面前,冷冷地说道:“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阿永坐在那里一直都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静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华千里,他也冷冷说道:“死人当然不会说话,能说话的当然是活人,而我当然就是这个有资格说话的活人。”

“很好,那你说。”

“我也很想说,可不知道该怎样说。”

华千里说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说,那我问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你有没有问题?”

“我的问题很多,但还是先回答你的问题好。”

八大弟子眼里的怒火在跳动,握着刀剑的手青筋根根暴起。秋公子死前只有他一个人在场,他竟然好像没事一样,这怎能不让人看着生气?

华千里说道:“你和秋公子是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喝酒聊天,有没有其他的人来过?”

“没有。”阿永回答得很干脆。

“所有的饭菜、酒具、佳酿,你有没有发现问题?”

“没有,酒很好,饭食很香,器物很干净。”

“既然所有的东西都没有问题,秋公子怎么会中毒?”

“这要问华梦小姐。”

“理由?”

“醒酒汤里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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