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杨炎的计策,既要让皇帝李适下达征讨安西行营的敕令,又要乘机将崔宁排挤出朝,叫他让出御史大夫的位子,让自己同党居之。
“老夫当御史大夫平章事才只有二个月,这就要被你给扔出去?”崔宁这时候想起来,杨炎曾经答应过女婿高岳,只要执行平凉筑城计划,就要许诺给高郎一系列官职、使职如何如何,可转眼就推荐自己亲信李舟。
这个杨炎,先前也是通过高岳来向自己示好,但一旦自己建议皇帝升河中府为中都后,也立即被杨炎抛弃,对方还是要他这御史大夫的位子。
“杨炎小儿,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崔宁在心中愤恨地骂道。
要是过去,崔宁绝对当场就要和杨炎翻脸,管它在不在紫宸殿。
可此时不同往日,贤婿高郎在之前特意告诫自己,“如杨炎觊觎阿父的御史大夫而有所行动时,阿父不如忍让在前,后发制人。”
所以这时候崔宁只是淡淡捧起笏板,对皇帝说到,“既然杨门郎要求臣出镇坊州督运粮草、招募士卒,那臣可辞御史大夫。”
听到这话,杨炎正在暗中得意时,却听到皇帝忽然说了句:
“崔大夫不必辞去御史大夫,出镇后宪台暂由中丞卢杞执掌。”
“陛下......”杨炎刚准备开口说戎臣不可兼任御史大夫(检校挂衔除外)时,李适却望着他,冷冷地说“杨卿不必再言,崔大夫离朝后,如一位中丞不够,可让台院(侍御史院)里的知杂侍御史代理另外名中丞职务。”
李适之所以如此,也是察觉到杨炎的权力贪欲太大。
先前乔琳去职后,围绕新御史大夫人选时,刘晏、崔佑甫等其他朝臣都推选崔宁,而崔宁这段时间表现也还不错,不但在为父亲治丧时尽心尽力,还主动拆毁了长乐坡月堂,算是符合了皇帝的期望。
可杨炎却有些让李适失望,乃至不安:他就这么想要御史大夫这个位子?之前大剌剌地推举赵惠伯不说,现在崔佑甫不能视事,他本人又是门下侍郎,要是再将御史大夫让给杨炎一党,朕岂不是手脚皆受制于人?
可杨炎在冲动下,还是多了句嘴,“陛下,按照故例......”
李适顿时打断了他的话,“如按照故例,宪司人选皆由御史大夫掌握,御史大夫由天子直接任命,并不过中书门下。”(你可以闭嘴了)
这下杨炎顿时窘在原地,只能尴尬地闭嘴不再说下去。
这时候,朱泚的表章也送入进来,全力为安西行营的兵谏说好话,建议采取怀柔政策,皇帝和众臣磋商了下,初步商定的策略是:
要求安西行营派人前来和朝廷谈条件,把兵变给解释清楚;
朱泚和李怀光领军包围泾州城,怀柔和强硬手段并存;
让杨炎推举的原州营城使李舟,单独进入泾州城,晓谕安西行营的将士,尽量不要让事端恶化下去。
奏对完毕后,紫宸殿外侧光顺门前,数位执事都沉默着走着,虽然没有话语,但谁都明白,如今朝堂已因梁崇义、安西行营两件事,聚焦了所有矛盾,有如沸火之鼎了。
“没想到,崔宁明明马上要出镇坊州,居然还能兼任御史大夫......”入夜后,杨炎在宅第里召来了群党羽,是怒不可遏。
“现在崔宁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吧!刘晏的事到底怎么办?”京兆少尹卢悬比杨炎还着急,他认为杨炎现在有些主次不分。
听到卢悬的这个建议,杨炎也稍微回过神来,对啊,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打倒刘晏,只要实现了,就能掌握天下财赋利权,区区一介御史大夫的人选矛盾,可暂且靠后。
“叫韩幼深(洄)与杜君卿(佑)尽快准备,让刘晏将昔日任转运使时所领的账簿上缴户部金部、仓部审核,抓他的过失,置他于死地。”杨炎说完,拳头紧握起来。
升平坊内,高岳身着青衫,在安顿好怀孕的妻子入眠后,来到东厅小亭内,在那里对着岳父崔宁,和秘密来访的卢杞说到:
“杨炎今日企图排挤阿父而不得,怕是要对刘晏下手了!”
明晃晃的枝灯下,高岳继续补充道:“必须得保住刘晏,如果此次让杨炎得志,下步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可若是如高郎所料,而今金部和仓部都在杨炎党羽手中,这想要捏造刘晏的罪,简直轻而易举,圣主在许可的话,我们岂不是自赴死地?”崔宁还有所担忧。
而卢杞也是满腹心思,沉吟不语:彻底和杨炎翻脸为敌,去保护刘晏,他还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这桩买卖,到底合算不合算呢?
可高岳的下句就是:“阿父你马上出任坊、灵州大都督,可向圣主举荐卢中丞,接任御史大夫。”
“逸崧这是什么话,刘士安执掌利权二十载,救我唐于水火当中,岂能让此忠臣被杨炎这等宵小生事构陷?仆又岂是在乎虚名之人。”卢杞立刻义正辞严。
高岳点点头,接着他在崔宁与卢杞的眼前,举出个卷轴,展开后原来是副地图。
此地图将各地的节度使、观察使、刺史标注得清清楚楚,随后高岳抬眼来,望了这二位眼,将手指伸向淮南处,随后又指向东方的淄青地区,随即说到:
“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淄青节度使,李正己。是我们反制杨炎的杀手锏。”
“陈少游,李正己?”
“没错。”高岳低声说道,“李正己向来与刘晏交好,关于他那边,刘使相已派人去洽谈了。而我们则专攻陈少游。”
这下崔宁和卢杞想起来,“高郎说的是,陈少游与元载间的事?”
“是的——陈少游此人在代宗皇帝朝,先后出镇为宣歙观察使、浙东观察使,后又为淮南节度使至今,所总三藩,都是富饶之地,为何如此?原本朝廷最早安排他去当桂管观察使(治所在如今广西桂林)的,陈少游不愿远去,便耗费巨资贿赂元载和中官董秀,又赂元载次子元仲武(元载家的小儿子元季能,正是高岳最早的相识,见面第一天就被京兆府抓走,后被代宗处死),才得以改任宣歙观察使的。可陈少游最后,却和元载一族结下血海深仇,想必现在他在扬州,心中的担忧怕是要比其他人更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