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高岳从中堂里取出弓来,在几名要籍官帮忙下披上了铠甲,在外面蒙上官服,并对这五位子弟说,“现在本尹要驰往大明宫,报告广弘谋逆的消息,你等愿追随本尹否?”
五位子弟齐声回答愿跟高兵郎共求富贵。
很快宣平坊的院内火把齐举:高岳在厩舍处踏镫上马,有三名军府要籍官,四名随军官,各自乘马护卫,因顾忌卫禁律,所有七人都只是携横刀、背胡禄箭袋,挎角弓;而五位前来通风报讯的北衙子弟,全都是步行,或负弓矢,或持横刀,跟在其后。
数名家仆将门塀处的行马木架给推开,清脆的蹄声里,高岳策马而出。
这时北衙子弟里的沈月昇手握燃烧的松明,晃亮了甲第朱门侧的墙壁,向高岳指示着,高岳定晴一瞧,其上果然用炭灰写着:
“奉泰山府君三郎敕,追高岳入冥曹。”
而后其下有鬼画符般的图案,大约就是广弘信徒约定攻杀的标识。
高岳愤怒不已,“今日就要尽杀这群贼徒。”
只恨定武军二万精锐儿郎不在身侧,否则定要血洗长安全城一百零八坊。
而侧门处,韦驮天蒙着士兵穿的皂色衣衫,和他的肤色完美融合在一起,火光里高岳只能瞥见他的眼白闪了下,好像漂浮的两个白点,而后就听到串脚步声,便消失在长安无边际的夜色里,向韦皋甲第所在的修政坊奔去。
随即一名北衙子弟拉着高岳坐骑的笼头,哒哒哒,八匹战马迈动腿足,便准备往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街道而去,在过亲仁坊时,高岳还准备提醒整个汾阳王府同去救驾。
马背上,高岳还在思索,“广弘所言的内应,大概就是被他蛊惑的北衙军卒,就好比这五位来报信的子弟,原本广弘给他们下达的任务,就是跟着他们的官长神威射生将南珍霞,出营藏匿在大宁坊邸舍里,然后盗取该坊的官街鼓,在约好时间时击鼓,集城中的党徒,杀害四更时准备入大明宫或皇城官署的重臣......可广弘所言的外援到底是什么?”
想着想着,高岳猛然一惊,接着耍动鞭子啪啪直响,对身旁人连呼:“东内危矣,圣主危矣,快随我去!”
结果刚走到宣平坊的街口处,忽然有官街鼓的声音响起,却是在南面的升平坊,高岳扭头望去,黑夜当中升平坊一隅的宅院忽然冒出烟火,而后火光里,成群结队的人开始攀爬素墙和门塀,夜风里隐隐传来呼喊“三郎灵姑庇佑,必捷!”
“是广弘的信徒,他们在城南也要举事。”高岳急忙勒住马,而后看到,这群广弘信徒围攻的,正是他岳父崔宁的家宅。
“岳父,岳母!”高岳这时暂且也顾不上去大明宫报讯,而是调转马头,往升平坊奔去。
然则高岳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崔宅前庭内,崔宁的小妾,浣花夫人任氏,在闻警后披明光铠,手持六钧弓,自家中射堂里踏步而出,随后靠在庭院的树荫下,目光如炬,轻舒猿臂,引弓搭弦,接着一箭呼啸而去,刚刚登上墙头的名贼徒额头砰被射穿,炸出团血雾,倒跌下去。
另外位贼徒还愣在原地不明所以时,任氏闪电般再张弓,又一箭飞去,对方捂着腹部,惨叫声,也跌落下去。
“莫慌,多是宵小做劫舍勾当。”这时崔宅里的几十位妾室,都集中在正堂东厅内,始终在宅内帮厨的安老胡儿也在其内瑟瑟发抖,夫人柳氏站在众人面前,很冷静地说到,“出五人,去后院屋舍里取刀剑和角弓来,如贼扑入,轮番放箭即可。府君在前庭,和任氏在一起,不必担心。”
这时前庭喊杀声一片,西墙有不少贼徒翻入进来。
“接着!”崔宁站在庭院中央,把手里的陌刀抛出,这刀是他违规私藏的。
树下的任氏扔下强弓,伸手接住,而后数声暴喝,耍了个花,挺着陌刀的利刃自暗影里而出,接连劈倒数名贼徒。
残余的两名贼徒还没明白咋回事,只看到刀刃闪光里,同伴顿时就毙命横尸当场,惊得转身爬上墙头就准备逃跑。
任氏把陌刀一横,切断了名贼徒的胫骨,对方惨嚎声,一屁股坠在墙根。
接着任氏将陌刀往前一送,扎入另外名贼徒的后背,那人仰起脖子,当即殒命。
等到高岳跑到崔宅朱门前时,贼徒们早就抛下官街鼓,狼狈鼠窜了。
轰然声朱门大开,任氏剑眉怒目,如头母豹般,举着六钧弓跃出。
吓得高岳连人带马往后退了数步,忙喊道“姨娘莫射我,我是高岳。”
“是高郎啊。”这会儿任氏才将手里的弓放下。
崔宁随着其后而出,看到高岳也很惊讶。
“有贼人要犯阙,要害朝臣和圣主,请姨娘护送高岳去东内门前报警,不然就来不及了。”高岳大声而简短地说明了紧急情况。
很快,任氏骑在匹枣红马上,提着马槊,马鬃涌动,跟在高岳旁边。
顿时,高岳觉得身边足有千军万马卫护,心也安定下来。
修政坊处,看到深夜而来的韦驮天,听到这个消息后,韦皋也是大惊,忙让侍妾小春给自己穿戴好铠甲,对伴同自己而来的刘辟说到,“太初,去镇海军军营就交给你,我集合宅院里所有人手,去策应逸崧。”
“遵命!”刘辟立刻告辞,翻身上马,持着韦皋临时署名的文牒,扬鞭而去。
韦皋入京的排场,比高岳要大,不但有十余名随从、宾客,更带着军府五十名“五院子弟”,这会儿恰好派上用场。
“李令公现在何处?”韦皋焦急准备,边问另外位兄长,西川蜀州刺史韦翕。
“才辞去门下侍郎,前往凤翔赴任,现多在临皋驿。”
“段太尉?”
“已交出兵权,居在崇义坊。”
说到崇义坊,韦皋忽然想起与其对面的开化坊,不由得失神,喊了声“不好,韩晋公正居在开化坊,此刻正好是入大明宫政事堂的时刻,如此危殆矣!”
开化坊往北距皇城不过隔着一坊地,韩滉的宅第里,这位几乎是彻夜未眠,旺盛的精力与繁重的政务让他始终端坐在书案前,预先把解决一道道问题的方案写在别纸上,准备入朝后携带着,随时参详修正。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