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县城,距清涧城不过三十里,左山右水,现在已被四千六府党项男女营修成个巨大的堡垒,城墙四角全都悬挂上了风雨灯,党项炼薄铁皮为四角形,其上用铁链,其下用麻绳缠绕住块木板,木板上堆积干柴,混杂沥青,点火燃烧,风雨不熄,悬挂在城腰上,城上望城下光亮如画,而城下往城上则黑漆漆一片。
环绕城墙,党项还增筑了敌台,内凿密集的射孔,不但可以射箭,还可伸出长矛刺杀接近的敌人。
敌台外更有壕沟双重,是党项们辛辛苦苦顺着山麓挖掘的,其中壕沟旁侧还挖有大大小小的陷坑,内里插满竹箭、蒺藜、铁钩等,为了防备唐军阻绝水源,党项还使出巧思:除去在吐延水挖处道明渠,自城堡西侧水门引入外,还偷偷在山崖下挖出道暗渠,注入城中的“暗泉”当中,以备不虞。另外,更在城中屋舍顶上用木板、竹子做成“水溜”,管道内涂上黄泥,天上雨水掉落,便可顺着这水溜,注入到各处石井当中,不但可供人和牲畜饮用,也可用于灌溉绥德城四面堡寨开辟出来的田地。
这种堡寨,在绥德城周围的山谷间,足有七处,都驻屯着兵马,还修有烽火,用于互相报警。
也怪不得先前李自良和王延贵数次来攻,都铩羽而归。
当高岳登上吐延川南的丘尼谷,远望战场态势时,心有余悸的李自良和王延贵都前来请示说:
“绥德城坚固非常,羌人在此城里还储备大量粮食,且有旧石城、仆射堡、骨悉崮堡、斜溪岭、吉鱼山、城平堡、保定岭七座羌寨,各有千余党项把守,互相声援呼应。淇侯不妨先攻拨扫清外围的七座羌寨堡子,分兵据守关隘要道,阻绝泥香王子自北来的援兵,而后再合围绥德城,一旦攻陷绥德城,党项杂虏气焰必大衰,接下来的仗就容易打了。”
可高岳却不以为然,说了句:“既如此,自然先打下绥德城为好。”
李自良和王延贵默然。
高岳就说:“攻城时,义从羌兵为先锋,随后我神器五营以战车、火铳和大炮居前,定武军、义宁军步卒居后,骑兵在两翼警戒。保大、静塞、奉诚、奉化、昭义各军阻断绥德城和其他羌寨通路,一鼓可定。”
听到这话,李自良和王延贵都认为高岳不是妄自托大,便是疯了。
要知道之前他俩数次打绥德都没打下,皇帝委派嗣虢王李则之领精锐神威神策禁军,也在射姑山被泥香王子杀败。
这高岳,虽然打败过东山党项、平夏党项,以及西蕃,可在这个时代说什么“一鼓平定”拥山溪之险的绥德城,也未免太猖狂了吧?
可来日,高岳没说谎,他已经部署各路将帅攻城了!
而泥香王子的援军,还在无定河的南河谷间,往绥德城行进呢!
绥德城下的平野处,先是数千羌兵义从们击鼓呐喊,手持弓箭,列阵于彼处,冒着城头暴雨般射来的箭镞,和据守绥德的同族党项们驳火,而后高岳庞大的“车营”在反叛的党项视野里出现了。
与其说是车营,不妨说是座移动的堡垒。
前列是轻便的战车,轮毂飞转,前伸刺矛,由背着手把铳、火箭铳的士卒推动,两侧则是偏厢车,同样由弓弩手推动,外沿则是一队队定武军义宁军的骑兵,中线的为双列辎车,居内的为骆驼、骡马牵拉的“虎踞炮车”、“大铜炮车”、“秋娘群鸦火箭溜车”等,还有种叫“得意车”的重装大车,车营后方是开阔的,列的是密密麻麻的定武义宁军的步卒幢队们,旌旗漫野招展吗,鼓声震天动地。
绥德城内的叛军男女被吓住了,他们不敢冲下山来实施突袭,因为敌人的步骑都得到了车辆掩护。
于是很快地,车营的各色车辆停下,像一段段活动的城垣般连接起来,侧翼的偏厢车被展开,用于掩护伸出的大铜炮炮位,各车间用麻绳用铁链,重重叠叠,长短兵器和远程火器组合起来,骑兵护卫其侧边道路,横卧在绥德城的山脚下,就像个巨大的龟壳。
很快,丢下一些中箭尸体的唐军羌兵义从们,待到车营落定后,即火速退回其间;
同时定武军和义宁军的部分步卒也自后奔入车营当中,增强守卫,其余大部立在其后,充当攻城的预备主力。
核心的得意车上,高固登上车轼,随即往后挥动令旗。
鼓声当中,车铳手和炮手们开始在骡马、骆驼负载的行囊当中,火速卸下神雷药、弹丸、各色点火装填的器物......
不久,大铜炮的炮位被掘好,每隔一长段距离便设置一门,二三十门绕着绥德城的南面、东面,暂时沉默着。
平日里,高岳军中的车铳卒和炮手训练最为严格,其中车铳手的练兵分三步走,先练器法,再练药法,最后再练射法,用实弹打靶的,除此外更要练车营,炮手也是如此,最机敏的才能当点炮定放的人员,如会基本算法,更是容易被擢升,所以一到战时,他们的操作十分精熟。
填药,装弹,是一气呵成。
不久,近三十门大铜炮先后发出团团焰火,震得绥德城四周地动山摇,最早高固和张保百下令打出的是四斤重的铁弹,射速较快,不一会儿绥德城的城壁便千疮百孔;不久后,打出的又是足以摧垮城壁的石弹,射速较慢,然则一发飞过去,夯土的城壁基本无法抵挡得住。
迅速地,绥德城先前的惨淡经营全部在大炮的威力下,被说服,被臣服:城壁一段又一段地被轰塌,城头被击中的尸骨无存,化为齑粉和血漕,城中受惊的羊马和妇孺乱窜着,在冲天的烟雾里不知道该如何逃出这个人间地狱。
可高岳不紧不慢,说继续给我轰,轰到绥德城城壁无存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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