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间禹天来在京师已经度过了整整三年。
这三年中,康熙一次也没有再召他相见,其中颇有几分打磨他心性的意思。
而禹天来的耐心远远超出那小皇帝的预料。他在这三年里始终安安分分地躲在“咏春拳社”教导自己那十二名弟子,索性连康亲王府也少有登门。
这一天,禹天来正指点弟子们对着木人桩练习拳法,忽有康亲王府的一名管事前来,报说王爷有事请禹教头过府一叙。
禹天来很平静地答应下来,而后对弟子们略作叮嘱,便随着那管事来到康亲王府。
来到王府大厅门前,那管事却说王爷有令说今日不许他们这些下人接近这大厅,请禹教头自己入内,然后便退了下去。
禹天来信步走进门来,却见身为主人的康亲王杰书此刻陪坐在一旁,对面坐着的则是御前侍卫副总管纪献唐。在正中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已经长大了不少、气度愈发深沉威严的小皇帝康熙。
禹天来心中连声暗叫着晦气,却不得不稍稍表现出惊喜之色,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在康熙面前下拜,口称:“草民禹天来,见过陛下。”
康熙微笑道:“禹先生免礼,请一旁落座说话。”
“谢陛下。”禹天来谢恩后起身,在纪献唐下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康熙上下打量他几眼,含笑问道:“禹先生,朕这三年里对你不闻不问,你心中是否有所不满?”
禹天来忙又起身道:“草民不曾有过此等想法。”
康熙那张麻子脸上仍是笑盈盈的,但笑容似有些别样的意味,开玩笑似的追问道:“是‘不曾’还是‘不敢’?”
“确是‘不曾’。”禹天来心中腹诽这受帝王心术毒害太深,没事便要玩弄心机的小皇帝,面上一片肃然之色,认真答道,“因为草民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陛下的识人之能,所以也相信陛下一直不用草民,必然是在等待一个大用草民的机会。”
康熙拊掌大笑道:“禹先生知己知人,果然通达。不错朕确是在等一个大用你的机会,今日请先生前来,便是有一件大事要交给先生来做。”
禹天来拱手道:“请陛下示下,草民必当竭诚尽忠。”
康熙正要开口,门外忽地有一个声音传来:“陛下,奴才曹寅有事禀奏。”
康熙眉头微皱,扬声道:“进来罢!”
身量长高了一大截,已经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风度的曹寅快步走了进来,向康熙行礼之后,不等康熙发问便急匆匆说明了来意:“陛下,今日奴才与经常随侍陛下的那班兄弟偷闲到外面小聚,不合遇到鳌拜大人府中的‘妖僧’克巴并发生口角,如今双方已经动起手来。咱们这边无人挡得住那妖僧,眼看便要吃亏了。”
康熙怒道:“谁准你们私自出宫?又是谁让你们与鳌拜手下冲突?如今连朕都要忍辱负重,你们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此刻禹天来尚在一旁,他公然说出与鳌拜的矛盾,甚至说出“忍辱负重”之语,却是已经真正将禹天来当做自己人了。
曹寅见康熙动怒,脸色登时有些发白,只得连连叩头道:“奴才知罪,事后任凭陛下发落绝无怨言。只是那班兄弟都对陛下忠心耿耿,怎都不能任由他们遭克巴毒手。”
禹天来起身道:“陛下,不如由草民走上一趟。有了三年前那一战,那克巴应该会忌惮草民一二。”
康熙摆手道:“禹先生的武功足以震慑克巴,但朕还不想让鳌拜知道你在为朕效力。纪卿,还是你去看看罢。”
“老臣遵旨。”纪献唐起身领旨,当即由曹寅领着疾步出门。
杰书看到康熙仍然怒气未息,便在一旁赔笑劝说几句,等到他脸色好转,才指着禹天来道:“陛下,您要安排禹先生做得事情可还没说。”
康熙以手加额:“朕都被小曹这些不知轻重的奴才气糊涂了。禹先生,这件事情干系重大……”
话刚刚说了一个开头,头顶上忽地传来咔嚓一声大响,屋顶塌陷了一个大洞,一条白色的身影伴着砖瓦碎木落入大厅,疾如飞鸟般向康熙扑落,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直刺康熙心口。那刺客在出剑的同时还厉声喝叱:“小蛮酋,今日要你为大明天子抵命!”
康熙本人和一旁的杰书根本来不及反应,脸上都瞬间失去了血色。
禹天来的反应奇快无比,在听到屋顶破碎和衣袂飘飞之声时,他的身形倏地向下一伏,双足发力在地上一撑,将身体如一支离弦怒射的飞矢般射了出去。当刺客出剑的瞬间,他身形向上一长,已经站在康熙的身前。
与刺客正面相时,他才看清那竟是一个容颜绝美的光头女尼。此女尼看去不过三十余岁年纪,面容秀丽无匹,眉宇间又隐隐透出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一身宽大的白色僧袍随着前掠之势紧贴在身上,显出衣袍覆盖下如山峦起伏般优美的体态。此刻她右手执剑刺来,左袖空荡荡飘在身后,竟似已齐肩而断。
“独臂……尼姑……难道是她?”禹天来的心中忽地想起一个在后世各种稗官野史之中频频出现的人物。
不过此时他也来不及多想,那女尼的一剑已经刺到身前。闪烁着一点寒星的剑尖距胸口尚有半尺,已有一丝寸许长的锋锐气劲透射而出。即使隔着衣服,禹天来的胸口的肌肤也隐隐生出刺痛之感。
“剑气!这女尼竟是一个任督已通,臻达后天九重的绝顶高手!”禹天来心头大骇,一对蝴蝶刀从袖底飞出,在身前翩舞如蝶。
双刀一开一合间,登时有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直刺耳膜,却是在禹天来身前交叉的双刀终于将那柄长剑的剑身牢牢锁住。
直至此刻,杰书终于反应过来,他对康熙倒也当真忠心耿耿,飞快地冲上去将康熙护在身后,一面护着他向后退一面拼命叫喊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女尼大怒,向着禹天来喝道:“你这小贼坏我大事,受死罢!”
玉腕猛地一抖,一股阴柔绵延的精纯劲力透过剑身传到禹天来的双刀之上,将紧紧锁住剑身的双刀震得略略松了一丝,而那长剑登时如同游鱼般滑脱出来,凭空幻化作漫天狂舞的银蛇。一道道银蛇般的剑芒在虚空跳跃、扭曲、翻滚、穿梭,最后从四面八方向着禹天来攒刺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