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快步向禹天来走来的是一个年在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相端正朴质,身形粗壮孔武,头上戴无翅黑纱帽,穿着大红官衣,腰间悬挂一口泼风长刀。
此人名唤李公甫,现任钱塘县三班捕头之职。数日前禹天来穿越后初至钱塘,偶然遇到李公甫率领一班捕快追捕一个采花贼。那采花贼被李公甫等人追得走投无路,竟然从街头掳了一个只有四五岁的幼童作为人质。禹天来看不过眼,便隔空一掌将那采花贼震得百脉俱损五脏移位,摔在当街成了寸步难移的半个废人。
李公甫率人上前将那采花贼拿下,又请包括禹天来在内的一众当事人一起回衙门签押作证。
如今是大胤王朝混一四海,当朝庆隆皇帝崇信道教,连带着天下官员见到道士时也平白敬上三分。而禹天来又属见义勇为,帮助差役们拿住在本县作下多起花案的采花大盗,且救下本县治下的一个无辜孩童,因此那位姓杨的县太爷对禹天来这位“年岁不大”的出家人颇为青睐,好生慰勉了几句后还奖赏纹银五两。
禹天来自然不会贪图这点钱财,出了衙门口后便将那银子送给救下的孩子压惊。
李公甫本身也是习武之人,在看到那采花贼的伤势时,便知道这位小道长实在是一位不世出的绝顶高手,心中早有结纳之意,于是借口致谢要设宴款待禹天来。
禹天来在听说此人名唤李公甫时便已有些猜疑,见他主动来攀交情,便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后来他在酒宴上略用些问话的手段,李公甫便很配合将自己的底细倒个干净。禹天来也因此确定此李公甫便是自己猜想的李公甫,最好的证据便是他家有悍妻许氏,又有一个随妻子出嫁时跟过来的小舅子,姓许名仙表字汉文。
知道了自己已在无意中接触到一桩不小的因果,禹天来反而决定就在这钱塘县里住下来。这却并非出于穿越者但有麻烦必要搅和一番的恶趣味,而是凭着晋升元神之境后新得的一项神通感应到那位应该快要下山来报恩的白娘子与自己竟有些牵连,而这牵连应该是源于与他们二者皆有关系的第三个人。
为了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重逢那位尚不明敌友的故人,他也只能在这钱塘县里守株待兔。左右听李公甫说如今许仙已经满十八岁,算来白素贞下山也便在这一两年,对于已经活了几百岁的禹天来说,等候一两年也算不得什么为难之事。
既然要定居此地,却要选一个落脚之所,禹天来略作思忖,便选定了必定会与那白素贞发生交集的仇王府。
李公甫是钱塘县的地头蛇,此事请他帮忙是最好不过。禹天来于是在酒宴上提出要将那座荒废多年的仇王府买下来,修建一座道观栖身的意思。
当时李公甫连连劝阻,并将其中的碍难之处详细说了一番。
原来自从仇王在十五年前被满门抄斩之后,这座修建得美轮美奂的王府别院亦被作价发卖出去。只是说来着实奇怪,最初买下这座宅院的一位盐商不到一年便生意失败倾家荡产。
此后数年中,仇王府几度易手,但无论是什么人入主其中,数月之内必有祸事发生,轻则伤财,重则破家。
如此三番五次之后,人们都传说仇王遭横死后阴魂不散,始终盘踞在王府之中作怪害那占据他家宅之人,便再也无人敢打这宅院的主意。
一晃又是十来年过去,这座大好府邸也便彻底荒废,成了狐鼠燕雀栖身的乐土。
禹天来自是不会理会这些禁忌,笑着对李公甫说自己本是修行之人,哪会害怕什么妖邪鬼魅,再三请李公甫帮忙,并说了钱财绝对不是问题。
李公甫看他心意已决,又知他手段高明,或许真能镇住那仇王府中的怪异,便答应代为向县令杨大人沟通此事。此刻他来找自己,应该是已经办成了这件事情。
果然,李公甫走到近前后拱手笑道:“幸不辱命,李某已经将禹道长的要求禀明了杨大人。杨大人倒也没有留难,已经在命师爷准备文契。道长只要带了足够的钱财前去,仇王府今日便可转到道长的名下。”
禹天来含笑还礼道:“此事多承李捕头费心,贫道稍后定有谢仪奉上。”
李公甫连连摆手道:“李某之所以愿为道长奔走,一则仰慕道长武功,二则是有结交之意。道长若是说什么谢仪,却是不愿将李某当成朋友了。”
禹天来看此人确实有些意思,当时只哈哈一笑,果然不再提一个“谢”字。
李公甫随即便引禹天来到了县衙,杨县令那边果然已经准备好文契。
禹天来只随便看了一下文契上的钱款数额,便似浑不在意的摸出一颗价值足以抵得上这金额有余的浑圆明珠当场付账,从此成为偌大一座仇王府的新任主人。
诸事交割完毕,禹天来谢绝了李公甫陪同壮胆的好意,在傍晚时分独自来到仇王府。他也不走府门,随意用个遁法穿墙而过,见里面空间极广,内有曲径回廊,亭台楼阁,又有假山清池,小桥流水,建筑风格颇为精致淡雅,写意自由。只是如今满院都是半人高的蒿草,所有的房屋建筑大都残破不堪,透着十足的荒凉萧瑟之意。
禹天来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也没有打算离开,选了后花园中一座相对完好的独立阁楼,用个驱尘除秽的小法术将内部清理干净,便在楼上临窗的一个位置盘膝坐下静养精神。
空中月轮挪移,时间渐渐地到了深夜。
蓦然间,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狂风之中有裹着一团黑烟,盘旋着将禹天来所在的楼阁包围了起来。一声声尖锐凄厉、撼人心魄的鬼啼从黑烟中传出,此起彼伏,真得园中的草木瑟瑟作抖。
禹天来神色丝毫不变,不紧不慢地张开双目定睛望去,立时透过黑烟看到其中往来穿梭飞舞的五条淡淡的虚影,更看清他们分成青黄赤白黑五色、横眉凸目巨口獠牙的五张狰狞丑脸。
“阿青,该干活了!”他盘坐原地动也不动,只是口中发出一声召唤。随即脑后升起一个雪白葫芦,有一线青光从葫芦口中飞上,穿破屋顶飞上半空。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