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在数名太监和兵士的拱卫下,一个身穿金黄色常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正是宋徽宗赵佶。
“拜见陛下!”众画师纷纷弯腰拱手道,在这种非正式场合,一般是不用行跪拜之礼的。
秦书透过人缝,终于看到了这位青楼天子的真面目,身材魁梧,白面黑须,相貌儒雅俊逸,淡淡笑容里带着一股君主之气。作为站在大宋朝金字塔尖的男子,他的气势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在后世的绘画中,宋朝皇帝的画像大多都是身宽体胖,脸蛋一个比一个都胖,今日见到真容,秦书才知道徽宗到底有多帅。
作为宋代的第八个皇帝,即使太祖太宗的基因再差,但迎娶的都是国色天香的女子,生下的皇子自然是一代比一代俊俏。故而宋徽宗的容貌定然比一般人强上很多。
“无须拘礼,诸位最近都有什么新的画作啊,速速拿出来让我瞧一瞧!”赵佶大笑着说道,随即直接走进了大厅。
在宋徽宗执政后期,若将对字画热情的百分之一转移到治国上面,北宋也不会那么快灭亡,他更不会成为俘虏。
张择端大手一挥,便将早就准备的画作都拿了出来,其中还包括秦书的那副素描。
赵佶视画如命,当即走到画前,开始品评起来。周围的画师们各个心情激动,认真聆听。
若赵佶不是一个皇帝的话,他绝对是北宋最伟大的一名艺术家。他从笔法、颜色、创意等多个方面品评画作,不时妙语迭出,几乎每一句话都可以称之为大家之言,一名画师站于一旁,一手执书,一手拿笔,飞快地记录着。
经过赵佶品评过的画作,价值至少能提高十倍。
不多时,赵佶走到秦书的素描画作前,顿时停了下来,本欲张口,却又停了下来。
在欣赏了将近半盏茶的功夫后,赵佶大笑着说道:“好画,好画啊,我竟然不知应该如何品评,这应该就是那位在京城卷起风浪的秦书所画吧!”
见到赵佶竟然如此幽默地调侃自己,秦书当即笑着走了出来,拱手道:“画院待诏秦书,参见陛下。”
赵佶打量了秦书一眼,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笑着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轻,告诉我,你这是什么画法?这种立体感是怎么呈现出来的?”
秦书当即将素描画的诀窍详细地告诉了赵佶,什么光影明暗,什么线条勾勒,什么构图安排,什么形体结构。他也不管赵佶能不能听懂,全都详细地解释了出来。
“好画法,好画法,真是独创一种流派啊!为我画一幅如何?”赵佶笑着说道。
秦书连忙拱手弯腰,行礼道:“此乃是臣下的福气!”
当即,画板铺好,碳块、馒头准备好,待到徽宗坐于前方大椅之上,秦书便迅速地开始作画了。
他深知此次绘画将关系到秦秀才书籍铺未来的命运,当即使出了真本领,力求完美,画出一幅让赵佶无可挑剔的绝世画作。
唰!唰!唰!
秦书的速度飞快,一旁的画师们虽然是二次观摩,但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惊叹万分。赵佶则是端坐在大椅之上,对这副素描画像充满了期待。
两刻钟之后,秦书收手完工,然后将画架反转,笑着说道:“陛下,请近观。”
赵佶满怀期待地走过来,当看到自己惟妙惟肖的画像时,不由得呆住了,在秦书绘画前,他已经做好了会被其画的无比逼真的期待,但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如此逼真。
“好,此等素描之法,足以开宗立派了,正道先生,秦书的那幅山水素描,你就将其归入宣和画谱吧,至于这幅,你速速装裱起来,然后送到宫中。”赵佶笑着说道。
“臣遵命。”张择端有些激动地说道,周围的那些画师们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羡慕。
《宣和画谱》乃是年初时,赵佶让翰林图画院编撰的宫廷所藏绘画的总集,里面的画家乃是从魏晋到北宋这个时间段的名家,不同画科有不同的代表人物,张择端都没有把握自己能够被选中,而徽宗则是直接点中了秦书,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荣誉,足以名留史册了。
不过,秦书的素描画法确实称得上惊艳,完全有资格入选《宣和画谱》。
随即,赵佶突然扭脸看向秦书,问道:“秦待诏,你作为一个出书人,觉得歌妓著书是否有违礼法啊?”
秦书一愣,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提到这个问题,赵佶便事先说出来了。此次事件,他乃是当事人,让其回答,自然是说不违礼法了。但很显然,他若急切于为自己脱罪,并不一定能够达到很好的效果。
秦书眼珠一转,拱手说道:“陛下,古来帝王皆好书,汉景帝遍求天下遗书,以供收藏;隋文帝派遣使者,以绢换书;唐玄宗欣闻好书,以千钱购之;太宗更是设崇文院以藏书;陛下不也是求书若渴,若有好书,可赐进士出身。臣下认为《青楼女子诗词汇编》亦是好书,看民众反应即可得之,此事失礼之处,乃是在于歌妓著书。孔孟礼法并未有歌女不能著书之说。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歌妓也是你的子民,理应公平对待。陛下向来仁厚,想必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这番话,几乎将秦书肚子里面的墨水用干了。
“哈哈……说得好,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一个辩才,明日你也去朝堂之上和那群御史言官辩一辩,候旨吧!”
说罢,赵佶便大步朝着外面走去,其面带笑容,心情无比愉悦。
“恭送陛下!”画师们纷纷朝着赵佶弯身行礼。秦书也下意识地行礼,然后喃喃自语道:“官家是让我明日和那些御史去吵架?哦不,辩论?”
秦书正在发愣,苏汉臣大步走了过来,朝其重重鞠了一躬,说道:“先生,咱们翰林图画院,你乃是第一个入选《宣和画谱》的,真是为我院争光啊!”
现在的秦书,根本没有心情关注自己有没有入选《宣和画谱》,而是思索着若明日真正去了朝堂,他该怎么和那群御史辩说。
那些御史言官,各个精通典法,最是善于引经据典和扣帽子,秦书突然觉得自己如同羊入虎口一般,他和苏汉臣搪塞了几句,便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