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中,餐饮场所无数,可以分为正店和脚店两种。正店就是拥有卖酒权的大店,而脚店则是偏小一些的小店。汴梁城中脚店无数,但正店只有七十二家,其中最著名的便是樊楼。
不久前,樊楼刚经过装修,为了粉饰太平,还将其更名为丰乐楼。不过京城里的熟客,还是喜欢将其称作樊楼。
夜幕刚刚降临,秦书便来到了樊楼前,此时的樊楼,张灯结彩,烛光摇曳,人流如织,异常热闹。
樊楼共有三层,分别有五座分楼组成,就如同一个巨无霸一般耸立在东华门外。秦书早已经预订好了单间,只差蔡太师大驾光临了。
不多时,蔡京的马车来了,蔡京在朝中执政几十年,几乎没有人没见过他的。樊楼的伙计们当即将他迎了过来,而秦书也赶忙走出来迎接。
“秦书,老夫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来了,若不是为了你的杂志,老夫才不会出门呢!”蔡太师走进豪华包间,大笑着说道。
“太师辛苦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秦书笑着说道,不过他心中想的却是:你哪里是为了我的杂志,你是为了自己的名声,是害怕自己晚节不保。
当即,秦书将手稿版的杂志拿了出来,放在蔡京的面前,说道:“您请过目!”
陈东的那篇《害国蛀虫论》,秦书已经将其抽了出来,等一会儿蔡京能不能接受这篇文章,就要看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如何言说了。
就在蔡京翻阅杂志的时候,那六个乞丐大摇大摆地来了。
在樊楼吃顿饭,他们至少能和别人吹嘘上半年,六人还专门洗了一下头发,衣服看着也干净了许多。
不过六人走路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依然还是乞丐的模样。
樊楼的两个门侍,一眼就看出这六人没钱进樊楼吃饭,当即将他们拦了下来。
“这里是你们能进的地方吗?一边要饭去!”一名门侍冷声说道。
那个为首的中年乞丐,胸膛一挺,说道:“今天乃是秦秀才书籍铺的秦掌柜请我们吃饭,并且还有贵客相陪,你不知道?”
那两名门侍一愣,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掌柜请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你知道秦掌柜正在和谁一起吃饭吗?”
“和谁?难道还能与府尹老爷?”中年乞丐疑惑地问道,在他眼里,开封府尹就算是天大的官了。
其中一名门侍指着不远处的那辆豪华马车说道:“看见没有?那辆马车乃是太师府的,秦掌柜正在与蔡太师在包间中叙话,你们要是想死,就进去吧!”
“蔡……蔡……”那名中年乞丐顿时不说话了,其眼珠一转,朝着后面的五名乞丐说道:“咱们走!”
“大哥,咱们不是要去吃肉吗?”一名傻乎乎的乞丐看着他问道。
“就知道吃,废物!”中年乞丐朝其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然后便朝着秦秀才书籍铺的方向走去。
他要去道歉,如果不征得书籍铺那位女东家的原谅,他觉得自己在京城地界就混不下去了。蓝杆子的首领金老大曾告诉过他,任何和蔡京有关系的人,都不可得罪。
他根本想不到,秦书一个小小的书籍铺掌柜竟然可以和蔡京单独吃饭。
此刻,樊楼的豪华单间之中,传来蔡京爽朗的大笑声。
“你小子,不错不错,这杂志做的不错。有民俗,有官场,有国政,有士农,内容非常丰富,只要是认识字的,里面都有他感兴趣的内容。并且一些关乎国策的东西,写得很真实,真是扬我大宋之威啊!”
秦书微微一笑,杂志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他撰写的细纲,然后让一些代笔人补充润色,依照他对新闻的敏感性,很轻易便可以抓到大宋百姓的喜好。
而有关国策的文章,基本都是对当今官家鼓吹支持,那些御史言官根本找不到地方抨击。
见蔡京如此开心,秦书欠了欠身子,开口道:“太师,这第一刊,乃是创刊号,要想打响这本杂志的名气,让其传遍大宋,我觉得还应该刊印一些能够引起全民议论的文章。”
“引起全民议论?你小子的口气倒是不小!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说来听一听。”蔡京捋了一把胡子,笑着说道。他阅人无数,对秦书未来的发展相当看好。
秦书站起身来,非常郑重地拱手道:“太师,我想要在杂志中添加两篇关于您的文章,一篇撰写你的功绩,一篇撰写你在民间的恶名恶事,是功是过,让百姓自由评说,您觉得如何?”
听到此处,蔡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望着秦书说道:“说出你的理由,若说不服我,这本杂志不但不会问世,你的书籍铺也会倒闭。”
几十年来,背后骂蔡京的人无数,但像秦书这种,直言蔡京在民间的恶名恶事,却是前所未有,蔡京自然怒了!
秦书并未感到丝毫害怕,当即开口道:“太师,自古以来,身居高位者,没有不被骂贪婪弄权,结党营私的。秦朝赵高,侵吞农田,妄图操控国库;东汉大将军梁翼,贪婪国财将近三十亿;更有酷吏王温舒,以权换钱,草菅人命。当然,这三人都是大贪官,根本没有资格和太师您相比较,我想要说的是,这些人也都企图想要挽回自己的名声,只要听到逆耳的话语,便将说话者诛杀,但这样做,反而让他们的名声更差,最后遭后人唾骂,遗臭万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没有人能够堵住百姓的口。禁言是没有用的,不如我们反其道而行,将太师在民间的那些恶闻全都写下来,然后将功绩也写下来,让全天下人都看一看,你的恶闻已经尽人皆知,但是功绩却鲜有人觉。当百姓们知晓此杂志乃是你授意创办的,你的这番自嘲,定会受到他们的褒奖,你这份胸襟和气度也会让无数人钦佩不已。更会有人认为,那些恶闻都是一些好事者凭空杜撰出来的。你是咱们大宋朝第一个敢如此做的权臣,你用这两篇文章,其实是告诉大宋的子民,您这一辈子,为国为民,无愧于心,经得起任何人的评判……”
这番话,秦书在来之前便准备好了,他已经抓住了蔡京的心理,心中已然笃定,对方必然会被他说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