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继续问道:“你是王庄村的?”
“是。”王永梁答道。
老人问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闭上了双眼,眼角有泪水滴出,显见心情非常激动。
王永梁此时也有所明悟。刚才慌忙救人没来得及细思,现在见老人对自己来历如此感兴趣,又联想到刚才他下意识地喊自己“二哥”,他心中一惊,爸爸常说自己长得酷似爷爷王吉顺,难道世上有这么巧的事?这是我三爷爷王吉安?不会吧,不会这么巧吧?
尽管永梁疑问重重,但他没有问出口。因为一是老人现在的状况不宜太激动,二是永梁知晓老人的心病所在,人家愿不愿意认还不知道呢,他自然不能冒然行事。他心中感伤之余,也就沉默下来,只是用手缓缓地抚着老人前胸,以助他顺畅呼吸。
正在这时,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身着铁路制服的女人匆匆跑了过来,她蹲到老人跟前,眼中含泪,急促地说道:“爸,爸,你怎么了?”
“我没事了,别着急。穗啊,是这个小伙子救了我,你替我谢谢他。”老人缓缓地安慰女儿,并把王永梁介绍给她。
“谢谢你,小伙子!”王祥穗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冲王永梁鞠了一躬。
“别别别,您是长辈,我万不敢当。”
王永梁一见王祥穗的相貌,心中已经确定他救的人是王吉安无疑。第一是名字,辈排“祥”字,名从“禾”旁,这和自己父辈完全一致。如果这还有可能是巧合,不足以证明的话,那王祥穗的相貌与父亲王祥科依稀有的几分相似之处,再加上老人的表现,王永梁再是愚笨也能确认自己的判断了。
但他从老人话中听出,好像他心结未解,不愿意相认,看来他对过去的事怨愤已深,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了,也不回乡看一看。但从他给王祥穗取的名字可以看出,他还是没有完全忘了家乡。他只是一时之间没想清楚如何做而已,自己也就只能装糊涂了。所以,当王祥穗冲他鞠躬致谢时,他下意识地说出了“你是长辈”的话,并朝王祥穗鞠躬还礼。
王永梁的举动同样让王祥穗心中奇怪,这小伙子怎么称呼自己长辈?难道是因为年龄的缘故?这个似乎也解释不通啊?自己代父致谢,是情理之中的事,他怎么好像不敢承受似的?
王祥穗正在狐疑不定,就听王永梁对自己父亲说道:“老人家,往事已矣,凡事往前看,心胸开阔一些,对您的病有好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再见!”说完,冲王吉安一鞠躬,转身往售票处而去。
王祥穗一愣神,王永梁已是去得远了,她挂念着老父也就没有追上去。回过头来,见父亲眼中含泪,望着永梁去的方向不知在思索什么。
“爸,怎么回事?这孩子说话怪怪的,怎么称我长辈?”王祥穗问道。
“穗啊,这孩子叫王永梁,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是你二大爷王吉顺的孙子,他爸应该就是祥科。”
“啊?这不可能吧?你怎么不认他?”王祥穗惊讶地瞪大双眼。对于父亲的心事,她自然是清楚得很。
“应该没错。他长得太像你二大爷了!这孩子应该也知道我是谁了,但他见我不想认他,或者是不想让我太激动,所以也装作不知道。这孩子聪明、善良,又倔又傲,是我们老王家的种,错不了。”王吉安说道。
“爸,那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再说,你真不想回老家看看?”王祥穗劝道。
“是,是我太执念了。”王吉安叹了一口气道。
“今天这事是天意,是老天爷让我们爷孙见面。要不怎么我就在他面前犯病?怎么还是他来救我?这不是天意是什么?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定数,谁都逃不过。那孩子说得对,我的心胸是狭隘了些。罢了,那就认了他吧。”王吉安这才下定了决心,一时之间,对嫡母的恨,对长兄的怨,似乎也淡了不少,多年积压在心中的块垒散去,呼吸顿时为之一畅。
……
王永梁心情非常沉重地在售票处排队。经此一事,他也不想去寻找票贩子了,只是呆呆地在排队的人群中“随波逐流”。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情为什么沉重,是为三爷爷感伤?是为亲人相见而不能相认?是因为心里有满满的亲情而无法说出?
王永梁正在发呆,就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正是王祥穗。
看着王祥穗具有明显王氏特征的鼻子,以及她眼中闪动的泪花和浮现的温情,王永梁不知怎么,就觉一股伤感涌上心头,眼中已然噙满泪水,却是嗫嚅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您,您,这……”。
“孩子,你是王永梁是吧?我都知道了,你是我的侄子是吧?”
“姑姑!”永梁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抓住王祥穗的手,任泪水流了下来,激动地叫道。
“好孩子!不哭,不哭!”王祥穗也是激动不已,顺势把永梁搂到怀里,轻抚永梁后背,也是流着眼泪说到。
良久,王永梁擦了擦眼泪,说道:“姑姑,我三爷爷没事了吧?”
“已经送去军区医院了,那里医疗条件很好,你不用担心。你三爷爷特地嘱咐我让我把你带去医院,他要好好地跟你聊一聊老家的事。”
王永梁沉思片刻,说道:“姑姑,还是先不要去了吧。一来我怕三爷爷情绪过于激动,对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二来我要去东北,现在票还没着落呢。要不,等我从东北回来再去看他老人家,行吗?”
王祥穗听完,笑道:“难为你这孩子想的周到。不要紧,一会我们去军区医院,听医生的,医生如果不让见,我们就不见,医生如果说没事,咱就见。你是不知道你三爷爷的脾气,一是急性子,二是说一不二,他要是见不到你,估计今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再说,孩子,他心里苦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让他宣泄一下情绪,兴许对他的病有好处呢。”
顿一顿,她又说道:“至于车票嘛,那更不是事了,包我身上,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要知道,你姑姑可是副站长哟!”
“姑姑,你是副站长?”王永梁惊喜地问道。
“臭小子,怎么?看你姑不像啊?”王祥穗骄傲地昂着头睥睨着永梁道。
“姑姑,你说你侄子我怎么这么好的运气呢?想睡觉来一枕头!”王永梁嘿嘿一笑道。
“臭小子,你就得意吧你。”
“卧铺!”
“没问题!”
“三张!”
“没问题!三张?你们三个人啊?还有谁?”王祥穗问道。
“哦,忘了告诉你了,还有我娘和我妹妹。走,姑姑,我带你去找她们,她们在候车室呢。”
“那可太好了!你三爷爷要是知道了,别提多高兴了!走走走,快带我去!”王祥穗高兴地道,拽着永梁就走——看来这位也是个急脾气。
姑侄二人随即向候车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