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的防备,也没有丝毫的预料,
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在自己面前;
老保安失声地哀嚎,除了哭喊,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这一幕,对于他这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而对于梁川,则意味着更多的东西。
一个月前,在山村时,梁川曾经愤怒,愤怒于山村里那些人的漠视,最终导致那个年轻的生命消逝,而现在的自己,其实和那些山民,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一直在告诉自己,自己不是超人,自己也不是天使,人们不会向自己祷告,也不会侍奉自己,他不可能是救世主,也不愿意去当什么救世主。
但纵然有千万个理由,
纵然梁川觉得自己再自私,做出的选择再正确,
当这个女儿以这种方式于自己面前结束了生命时,
梁川的内心深处也因此被刺了一下。
是的,这栋楼有三十层,他不知道凶手在哪一层行凶,但按理说,哪怕他随便选一个层上去,也有三十分之一的概率选择对,也有一定的概率可以阻止凶手杀人。
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这里站着等着,也因此,女孩儿获救的概率一下子变成了“零”,之前任何的概率问题都失去了计算的意义。
说是良心的谴责,不至于,但内心的不适,总是有一些的。
最关键的是,梁川产生了些许迷茫的感觉。
他一直渴望回归到普通人的生活,可以正常的入眠,可以正常的入睡,可以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但这个选择权,
究竟在谁的手里?
摊开手掌,梁川看着自己的掌心,
扪心自问,
如果换做上一世的自己,在得知一个女孩儿正在遭遇危险时,自己会不会冲上去“见义勇为”?
答案,是会的。
上一世的自己,纵然很胡来,也很癫狂,甚至可以用“中二”来形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人格魅力,也是自己能吸引诸多信徒的原因之一。
上一世的自己,是普通人,会毫不犹豫地去见义勇为,这是他的人生操守和行为准则,无论在其他方面,自己做得如何超出常规,但在这些立身根本上,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瑕疵。
否则,你当那些富豪们傻么?会将自己的钱随便送给一个满口地狱谎言的神棍?
但现在的自己呢?
自己畏缩了,当自己清楚,自己的能力可能没办法控制住局面时,他退缩了。
他怕死,他非常地怕死,因为死过一次之后,他更加地怕死,他也一直在逃避着,也能有一万种理由去给自己开脱和解释。
但有一点无法否认,
女孩儿死了,她躺在地上,当她空洞的目光看向自己这边时,
他有一点点讨厌现在的自己。
正如那个夜晚站在门后听那对老夫妻床上夜语一样,
那对老夫妻对自己当初么勇气站出来最后导致女孩儿的死亡也很是遗憾,也在自责;
梁川抬起头,张开嘴,看着天花板,眼眸中,带着疑惑,也带着茫然。
想当人的是自己,喜欢晒太阳的又是自己,想随心所欲的……也是自己。
那么,
到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自己?
鲜血慢慢地蔓延起来,甚至穿过了玻璃门,浸润到了梁川的鞋底下,梁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有些害怕。
他不怕鬼,
鬼反而害怕他,
但最恐惧的,并不是鬼,而是来自人内心深处的惶恐和不安,每个人都擅长隐藏自己内心的丑陋,出门前也总喜欢照照镜子,注意一下形象。
很多人看关于人性的影视作品时会感到恐怖和惊悚,实际上,这些作品无非是把自己内心的丑陋一面呈现给自己看而已,大家惊悚的,其实是自己。
梁川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得挽回点什么,
他痛恨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为什么要死在自己面前!
也痛恨那个凶手,
为什么,
要将她杀死在自己的眼前!
换一种死亡方式,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
不可以么?
他更恨刚刚那个在自己面前祈求到烟消云散的女鬼,如果自己毫无所知,女孩儿死在他面前,他会觉得很惊讶,惊讶过后,一切如常。
眼前的画面,和刚才的记忆,
让梁川对自己本身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和不适应情绪。
这一切,只要不发生在自己的面前,他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却偏偏发生了,鲜血,甚至还在不断地倒逼着自己继续往后退。
深吸一口气,
梁川蹲下来,将刚刚掉落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烟头重新捡起来,然后咬在了嘴里。
“几楼!”梁川对着外面的老保安喊道。
老保安愣了一下,马上后退几步去看破窗的楼层,然后哆哆嗦嗦地喊道:
“十七楼!十七楼!”
梁川走到了电梯口,按下了电梯按钮,电梯门直接打开,
他走了进去,
然后按下了17层的标志按钮。
电梯缓缓地上升,
但梁川内心的纠结却仍然还在继续着。
他清楚,自己是冲动了,他不应该以身犯险,毕竟他很珍惜生命,能重新回来,已经是邀天之幸,他不应该再去将自己的性命放在任何可能被威胁到的位置。
但他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等警察过来,哪怕警察随后将那个凶手抓住,
他也会继续不舒服,
而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会持续很久,
会让自己在很长时间里,
都没心情去晒太阳。
一旦心情变得糟糕,
你睡得又不好,吃得也不好,
那这种人生这种生活,似乎连一丁点乐趣都不存在了。
轻轻地咬着嘴唇,这种无奈和复杂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
17楼,
到了。
梁川走了出来。
类似于港片中的那种中间空的公寓楼模式,四周一圈都是小户型房户,不需要太过费力地去找,刚走出电梯门就看见有一户的门是开着的,里面透出着光亮。
梁川走了过去,哪怕心神不宁,但他的步履并没有停下。
作为一名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疯狂的,应该是歇斯底里的,但在农家乐读取遗言伤到眼睛后,他这个正牌的恶魔,却在一个人类连环杀手面前,泄掉了胆气。
很讽刺,仿佛卓别林的无声黑白喜剧。
如今,
无非是赶鸭子上架。
走到门前,梁川看见一个光着下半身的男子蹲坐在那里,在其身旁的窗户位置,玻璃已经全碎了。
毫无疑问,刚刚坠楼的女孩儿就是从这儿被推下去的。
梁川走了进去,他知道,眼前这个光着下半身的年轻男子……不,这个男孩儿,他并不是凶手。
凶手的照片,他看过。
屋子里只看见这个男孩儿一个人,凶手应该是跑了。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来了,
男孩儿有些惊恐地慢慢扭过头,
看向走到自己身边来的梁川。
男孩像是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是刚刚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是的,
女友被人从十七楼推了下去。
“他……他说……他说他今天…………硬不起来了…………逼着…………逼着叫我…………叫我代替他…………弄…………”
男孩一脸的恐惧,他死死地攥着梁川的手。
梁川清楚,
凶手今天杀了两个人,也弄了两次。
而且,梁川明白这个男孩儿此时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是因为凶手刚刚在他面前将其女友推下了窗子。
更是因为,
凶手喜欢J……尸。
男孩儿,是被凶手逼迫着,在自己女友被杀了之后,弄的,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而当时,凶手应该就站在旁边,拿着刀去威胁,去恐吓,然后在…………享受这个过程,去感同身受。
男孩儿已经崩溃了,他的人生观已经崩塌。
你可以说他孬,也可以说他没用,没骨气,
这个时候,说这些,也没了意义。
梁川蹲了下来,看着男孩儿,问道:
“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男孩儿张了张嘴,
然后指向了二人身前不到一米处的衣柜,
道:
“他没跑…………他在里面…………”
“…………”梁川。
“吱呀!”
衣柜的门在此时被撞开,
一个人影拿着刀直接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