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过,带起片片绯红的花瓣,泼泼洒洒,飞出了院墙,夹杂着阵阵浓郁的花香,诱人心神,只不过是七八个呼吸的时间,方圆四五十丈的地方就像下了一场花雨,小道上,亭台顶上,走廊上,春水上,每一寸空间都有花瓣的影子。
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花瓣落到他的眼前,飘荡着,仿佛粉色的精灵,在翩翩起舞,涤荡世间,它并没有落到地上沾了污秽,而是被接住了,被一只同样诱人的手掌接住。“好漂亮。”秋甸把花瓣放到眼眼睛前面,忍不住称赞道。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爱好,种了片梅林在家里,果真是个妙人。”张正轻笑道,探出两指,恰恰夹住一朵精致的梅花,他嗅了嗅,淡香萦绕。
眼下寒冬以过,三月春光正盛,还能看到一片盛开的梅林,不虚此行。
“拿去。”他手指一弹,梅花便落到秋甸的掌中,正是人花相应,相得益彰。
……
“哈哈,先生也是妙人。”清风子哈哈一笑,眼中带着些许骄傲,他非但爱竹,更爱梅,这才会金屋藏娇,种下梅林,不曾想今日遇了知音。他带头越过石门,却感慨道:“我本以为红馆先生只是武功高绝,今日一见,才知是我坐井观天,先生不止武功绝,人亦是一绝,可谓之二绝先生,天雪城中,李乾坤败的不冤。”
张正轻笑两声,并未说话,转而开始打量起了梅园的景致。
宽不过七丈有余,长亦不过十丈,栽着七八棵开的正艳的梅树,枝干粗大,都有些年头,此刻分支上挂满了粉色的花朵,全无一片绿叶,浸的连空气都带着香味。
最为显眼的,还是这七八棵老梅树的位置,中间留着个不大的石桌,还有四个石凳,桌面布满花瓣,桌脚长着两株野草。
“妙妙秒”一连三个妙字从他的口中吐出来,张正不得不承认,论心境,这个道士走在了他的前头,此地暗合周易,身居八卦,无形中连成一种阵势,八颗梅树便是阵根,而这石桌,恐怕就是阵眼所在,只是不知道这阵势发动起来,用作困阵还是杀阵,他知道不多,只能看出些大概来,具体的恐怕只有清风子自己知道。
“你应该改个名字,叫三妙真人,如何?”他打趣道。
“妙在哪里?”清风子转过身来,双手做了辑礼,笑呵呵的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他笑了笑,只道:“妙在妙处。”
“哈哈”
“哈哈”
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惹的身旁的秋甸恼怒不以,又不好发作,她听的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气呼呼的白了他一眼。
“跟着我走。”张正附耳低声,然后跟在清风子的后面,步伐左右摇摆,一步大,一步小,或左或右,煞是诡异,秋甸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跟着踩出一样的步调,漫天梅花落在头上,粉面含羞,好不别有风味。
“这是奇门之术,千万别离开我三尺远。”他嘴唇不动,却是用上了传音入密之法,在秋甸的耳中响起,有了他的提醒,秋甸暗自戒备起来,一手挽着他的手臂,不敢放开。
“二位请坐。”清风子长袖一挥,石桌石凳被清风抚过,顿时一空,他坐了上首的石凳,张正和秋甸两人坐了左边和下首的石凳。
“上茶”
道士朗声喊道,不多时就有两个剑馆的麻衣弟子拿着一套茶具从石门进来,走过桃花道,把茶具放到石桌上。
一把精致的紫薇茶壶还在冒着热气
三只白瓷茶杯,杯底放着几片茶叶,淡青色,一节指头长短。
两个弟子没做停留,立刻就离开了梅园。
……
清风子笑呵呵的提起茶壶,左手搭在表面,几息过后,壶水“咕咕咕”的响着,白茫茫的热气翻腾着,从壶嘴冲出来。
水恰好沸腾
道士这一手不显山不露水的动作,没有深厚的内力和高深的境界很难做出来。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三只茶杯各自飞出,各自落在他们的面前,清风子提起茶壶,依次把沸水满上。
“好茶。”张正低眉,鼻尖从升起的热气掠过,一脸的迷醉,香而不浓,清而不郁,只闻气味就能知道,这两片不起眼的茶叶不是普通货色。
“这是我特质的梅茶,现在虽好,却还差一样东西。”清风子神秘道。
“什么东西?”秋甸好奇的问道。
……
道士笑而不语。
他抬起茶杯,轻轻的泯了一口,眉头皱起又舒缓下来,片刻后他放下茶杯,轻声道:“入口香却涩,清却苦,勉强也能算是好茶,但我观馆主不似爱吃苦之人,倘若梅茶仅此而已,怕也入不得你的法眼。”
清风子笑着点了点头。
张正顿了顿,又自顾自道:“此茶看似虚中不实,实则插一枚长骨,入香去涩,融清化苦,就如同那药石之方一般想要起死回生,缺的只是其中一味主药罢了。”
“那这味主药到底是什么?”秋甸气鼓鼓的说道。
……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信手探出,两指于空气中夹住三片粉色的梅花花瓣,屈指一弹,一杯茶中有一片花瓣。
梅花入茶,香飘满园。
药石之效,起死回生。
梅茶入口,又是另一番滋味,香气凝而不散,涩味全无,就像是一团清气从喉咙滑过,没有半点停滞,最后融入到浑身气息中。
“绝”
道士拍手大笑,却是责怪道:“牛嚼牡丹,我这梅茶一年难得多少,你一口喝的道士我心疼。”
“无妨。”他轻笑着说道:“一杯茶无论怎么品,都不会改变最后的结局,又何必去追求些许风情雅俗。”
一旁的秋甸小声的嘀咕着:“不懂风情的男人,粗俗,无礼,野蛮。”
张正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清风子楞了楞,似乎在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拍了拍额头,正色道:“是我着相了。”
……
“什么时候有空来红花馆,我还你一杯不差的好茶。”他笑了笑,并未介意,只是安静的品着茶,欣赏着难得的梅景。
傲雪凌寒,一枝独秀,铮铮铁骨,香自雪径来。
张正亦喜爱梅花,只是以往的岁月少有机会能够好好的赏赏雪梅,今天恰逢机缘,也是桩美事。
……
秋甸则是心不在焉,不时的撇撇他的侧脸。
……
清风子老神自在,目光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沉默
但并没有持续多久
应该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他身前茶杯里的水已经空了。
恰恰这个时候,道士开口了。
“杀了李乾坤,天雪城一片混乱,你可有想好该怎样解决这些麻烦?”
“这不是南国皇室应该考虑的吗?”张正眉头一挑,并不在意。清风子双眼大睁,猛然问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他把目光投向了秋甸,她解释道:“南国一共三十六座大城,只有二十四座归南国皇室,其余十二座城的城主由武功高强的武者担任。
天雪城就是这十二座大城之一。
二十年前,李乾坤正是因为武功在天雪城无人能敌,所以才当上城主的。”
“咳咳……我还以为城主是由皇室直接任命。”张正尴尬道。
“南国不止有皇室一家,其他各大势力不容小觑,然而只靠皇室的力量还不足以碾压江湖武者,权衡之下,只好放出十二座大城用来换取其他势力的支持,还能拉拢一些实力强大的武者,一举两得。”清风子悠悠的说着:“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怎么还会安稳的待到现在?”
“你杀了李乾坤造成天雪城的现状,也只有你才能平息这场动荡。”
……
“你想让我当城主?”他皱眉道。
“不是我让你当,而是整个天雪城的人让你当城主。”清风子叹了口气又道:“天雪城比邻妖兽山,是方圆千里唯一的一座大城,也是南国最危险的城池,面临着无数妖兽的冲击,更需要面对恐怖的兽潮。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城主,才能守住城池,镇压南国北境,倘若天雪城失守,妖兽山中的大妖便能长驱直入,后果难以想象。
你比李乾坤更强,除你之外,天雪城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登上城主之位。”
……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问道:“既然天雪城如此重要,南国皇室为什么还要放出来,而不选择自己派人驻守。”
“我也不知道。”清风子神色黯然。
不止清风子不知道,连李乾坤也不知道,有太多的人都问过这个问题,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南国皇室依旧我行我素,似乎根本就没把天雪城放到心上。
“眼下禁军四分五裂,许多人都在盯着天雪城,形式不容乐观,你必须要尽早登上城主之位,施以雷霆手段才能镇住局面。”
“况且,这城主之位本来就是红花馆的,你这也算是收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清风子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失神的秋甸。
“我说的没错吧,陈秋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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