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身极险光滑,有日夜游神把守,桥身之下,隐隐有波涛传上,云雾缭绕,幽幽远远,不知深有几何。
除了波涛声外,另有嘶嘶声响夹杂,悉悉索索,似有爬虫满布。腥风扑面,不可尽闻。
前后阴魂相继走过,或过而回望,望不尽,或跌下深渊,挣扎拖拽。
不过,此刻,那桥身突然散出明亮之光,似有永恒定住!
日夜游神被明光照耀,身形定格,前后桥头,阴司獠牙显露,以手遮面,颤颤巍巍,似有恐惧之意,不停倒退而去。
桥上游魂,尽皆惊恐大叫,仿若看到最恐之事。
一切定格,无常不敢近,游神不敢动,阴司不敢前。
桥下云雾渐渐散开,对岸可见一石头昏暗而立,石头不知和材质,看似一体,却分成三层,又似不止三层,无穷无尽。
玲珑似镜,环形转动,光芒顷刻间照射桥上亡魂,千般画面汇杂而来,多为恐惧之数,或有温馨日常,或有悔恨之举止,一幕幕,一没没。
此下,唯有一人,失神看向那石碑,双目中似有淡淡精光回应。
光芒相照,那镜中画面加速,一瞬间皆是归于鸿蒙混沌,再无改变。
稍许后,似有一石碑从水中冒起,上可见一字,为奈。半碑石隐于水面,被蛇虫爬上,恐怖万分。
石碑蒸腾后。
点点黄色雾气升腾,在桥上凝集,随着那冒着精光双眼之魂身周,而后化作有形,在桥身上雕琢成大字:“奈何。”
紧随金色小点般字体闪在其下。
归兮去兮奈何?
过兮来兮忘川。
今兮去兮难忘,
梦兮破兮来往。
紧接着,那素衣亡魂竟然渐渐开始动了,似乎唯有她才能动,她俯身下手,并不刻意抓向何处,桥下竟有无数稀见草木飞上,慢慢涌入一处。
那处无火却自成滚滚热水,将草木浸泡,落于桥旁一台,台上天生一石锅。
锅中草木翻滚,水不知源于何处,桥下忘川未曾少,对门怪石缺一角,扑飞而来。落入锅中。
那阴魂手中一举,便生成一碗,从中取水一饮,目中渐渐露起苦色,放下手中碗,四处相看,似觉差了一物。
上下四望,都无处可得,而后剪下花丝一缕抛下,翻滚两圈再喝,眉头稍淡。
再下一缕。
如此无尽,后青丝三千尽下,她才稍许眉头,只觉时间还不够,看着锅中水渐渐蒸煮。
桥上阴魂不可动,后方阴魂不敢前,阴司似就此断掉。
不知何时,突然,阴府外传来一声巨吼龙吟,龙吟声带怨,一怒炸裂阴魂七窍,头痛欲裂。
龙吟声自龙神,阴司小差岂敢相靠?
神龙摆首而来,怒吼阵阵,直到那桥前,忽然一顿而下。
看向那石锅中,雾气蒸腾而上,熟悉味道传来,便看向她手中碗。这时,那素衣女子动了,一步走来,发丝长迈,俏脸生纹。
再做一步,黑丝成线,麻白相间,身短一寸。
奈何桥,黄泉路,只有回望,没有回头。
龙魂大镇,欲要上前,却无法进入光幕中。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踏。
直到走到他前,满头白发,身材佝偻,双手纹深,荣华不再!
她伸手,破出光幕,递来手中石碗。
“是你该先喝。”他似能听出她的熟悉声音,其实已然老妪。
他一饮而尽。
而后,那阴魂脸上,终于落下愁色,满是笑容,而后伸手接碗,自她转身,似有什么东西被抽出,印入那石锅中,滚滚热汤终于起。
一道光芒作下,石锅前神台一升。
上刻有二字:“望乡。”
随之,光幕落下,牛头马面上前,黑白无常索命,阴司驻守前押。
她手持石碗,牛头斩、马面刀、无常尘,阴司戟皆飘空而落,根本不沾,她身影破开,走到那石锅前。伸出一碗,不上望乡台,却递碗伸向一桥上幽魂。
“人世如舟行仓仓,过路如往。望乡台上,喝杯忘川河水煮,滚滚红尘一望人间,酸甜苦辣都在肚中。奈河桥头,一碗梦破七情烧,赤赤青心再走来生,爱恨情仇全在脚后。”
那阴魂迟疑,但看那汤水诱人,却是忍不得上了望乡台。
一望,瞬间满目疮痍,或哭或笑或悲或喜,缓缓一举手中碗,一生一梦皆破。
转身,瞬间全神涤净,或呆或迷或痴或傻,款款迈动脚下步,一路一脚来生。
含泪而下,泪滴未干,人影便已蹒跚不见。
一人人相继而去。阴司牛头亦无法。
望乡台上,似有神座加持,唯她永痕。
最终,到了他时,她再递来一碗,笑说:“喝下它,找前尘去吧!”
他接过,双手在颤抖,一望满是悔恨,恨不得早日现身。
“喝下它,前处去吧。”她又在说。
他缓缓举起手中碗,泪下,一丝丝减少。
他每喝下一许,她眼中笑意更浓一分,本色更下一成。神威渐渐巩固。
只是,到了半途!
汤还剩九滴!
忽然他猛一泼洒,碗落水抛。引来桥下无尽虫蛇相弑,搅动他的魂魄,下了桥,入了忘川,烟波迷茫,再也不见。
她神色渐凝却未净,似忘了发生何事,只一举手,那碗再来,石锅之中,汤水从不见少。
后来人举碗,回头,前行,似乎就成无尽循环而永恒。
魂魄不尽,地府不空。
一路路行人,不断来去。
一碗碗滚烫,煮断红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忘川喝下,一阵阵龙鳞飘起,贴于那对岸的石碑上,凝成三字。字形不可辨,但一字如一生。
龙血喷洒而出,到了岸旁,生有一神花。璀璨绽放,缥缈无踪,可见其形,却始终不见花落何处,花香何处寻。
又不知过了多久,河下阵阵蛇虫渐渐跳出河面,喝了汤水,渡桥而去。唯独剩下一条金鲤,奋力跳起,跃上空中。
到了桥头却猛一甩身,再落入河下。
慢慢游爬,而后再奋力跃起,似要喝下那最后一口汤,不过却又半途而止,再落入上游,如此不知疲惫尽头。忘川河中,正有水被其尾甩入锅中,填满锅中水。
再多几时,她也记得伸出捏物,缓缓抛下,金鱼跃起时,单口一张,便吞入腹中。
后来,有人说那石头是三生石,一字一生。
后来,有人说那朵花在彼岸,即便到了何处,它依旧还在彼岸。
后来,有人不知其命其姓,叫她的汤为梦破汤,叫她梦破,后见起苍老,便称之为孟婆。
而那金色鲤鱼,则叫作忘川鲤,鱼鳞四散,几乎全无,若是有人细看,又识得字的话,恐怕就能知,那腹底和都上都有一细蚊大的宣。
不过,就算看到,也无人知晓。
……
视线渐渐穿过。
“吼吼吼!”陆成听到一阵阵怨力四盛的龙鸣盛开,似能冲天,又似能拔地。
而后,过了许久,龙鸣渐渐散去。
那双眼,竟口吐人言:“我一直以为,你弃我而离!要知当初看人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只是看人,你才是辩人。”
“为何独独将我挖掉,多年从未来找我!我到底犯了何罪?”
“哪里知,你肉身早已不在,魂魄忘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分。”
“现在你该知道,你差了一眼,有多重要了吧?”
“哈哈哈哈哈!”
声音,苍凉之至!
“七百年,七百年前,你便已陪在她的身周,你好舍得!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舍得?”怨声四起,使得身周尽皆成冰,从陆成的头颅而下,透破全身,连衣服都不放过。
接着,那双眼,再次看破一切虚妄,朝某处而望。
一滚滚红尘四落。
循环无尽,龙躯无麟,全身枯骨,龙血无存。
仅仅只有一龙躯横架留在原地,被人砍了四肢,缩了龙骨,无半点生气,无丝毫龙魂。
龙头之上,有人踩过,龙身之上,有人架锅。
蓦然间,这些人全身全身冒出暗黄色液体,化作一团气,喷发消失。
龙骨再立而起,成金黄。龙躯无麟甲,却成暗水,服饰一切。唯龙头无眼!
“哼!蝼蚁之身,也敢踏龙而卧,找死!”
接着,他再看向皇宫,那旧颜还在,使其怨力再次震震:“你为何还未死?”
……
而后,龙眼弃身而去,再看向下。
忽然,他目中精光一闪,竟看到有金黄冒出,欲要将眼睛都燃烧了一般。使得龙眼都开始崩溃!
不过,其修为端的还是深厚,竟然是看破了。
看到一身镶金甲,脚踏万古的猴子,却是打翻了无常,勾掉了生死,醉酒而去。
那一回眸,似能将天地震散。
它的目光,再也不敢跟去。
而后地底怨声狂揍:“原来是它,所以你还未死!为何!~~~~~”
不甘,含恨,无尽的怨,使得四周粘稠的液体炸了开。
可它,毕竟只是一双眼,再深的怨,镇妖石下,也不过只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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