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力役还道自己哪句话不妥又惹到了马坤,连忙跪到地上,磕头道:“马快爷爷饶命!”
马坤懒得搭理,道:“把我那两匹马喂好了!”说完,顺着阳台宫的院墙一路上行,来到李飞白不久前走过的羊肠小道,匆匆追赶起来。
他不得不赶紧追赶李飞白。昨夜喝完酒,他又跑到衙门给赵学飞禀告今天要跟李飞白回下盘村的事,赵学飞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待其如我。”
什么叫待其如我?就是对待李飞白像对待赵学飞一样。
如果,李飞白赶回下盘村时,正好遇到催粮,那可是要出大事的。马坤曾催过无数次的粮,知道那是什么场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李飞白血气方刚,要是跟催粮的发起冲突,挨打都是轻的,被弄残的也不是没有。
别说李飞白挨打了,就是受了委曲,自己跟县令大人怎么交待?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事情虽没到这个份上,但难免会让县令大人有想法:“你就是这样维护李飞白的?你身为衙役首领,连个步快班头都管不了,还干什么衙役首领。”
这些当官的只看结果,谁会去管你有什么难处?他才不会去理,你有段时间无法随在李飞白身旁,才使这样的祸事发生。
马坤越想越怕,只恨脚下的羊肠小道太过难行,要是稍微好走一些,他也不用靠两只脚,直接骑上马,说不定早赶上李飞白了。既然李飞白已走出去小半个时辰,他也只能暗下决心:“你休息我不休息,你睡觉我不睡觉,一定要在你到下盘村之前,把你截下来。”可他这些年时常骑马不怎么走路,再加上身体发福,纵然下定决心,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走上两里路,就累得不行,手按双膝大口的喘气。喘不上几口,又连忙往前赶。若非心急如焚,一定要在李飞白赶到下盘村之前截下李飞白,他早躺到道旁阴凉处,美美的睡上一觉。
李飞白赶到下盘村时,已是第二日中午时分。他这几日大鱼大肉惯了,十分怀念母亲做的山鸡蛋手擀捞面,遥遥看到村子近在眼前,不由的加快脚步。
等到了村口,他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第一,已到吃中午饭的点,本该炊烟袅袅,可每家每户的厨房里,都没有炊烟升起。第二,村里静的可怕,除了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吠,什么也听不到。
李飞白奇怪:“大中午的,人都去了哪里?”顺着石板小路往家里去,等到家门附近,只见墙里墙外,站着许多人。李飞白暗道一声不妙:“莫非家里出事了?”山里人家能出什么事?除了有人过世,又有什么事能把全村老小都吸引过来?
李飞白不由鼻子一酸。自从穿越之后,附身到李大宁的儿子身上,受所附身的这个躯壳原来主人的影响,他视李大宁为亲生父亲,李大宁的老婆为亲生母亲,想到二老不知哪一个过世了,心中猛的一疼,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子欲养而亲不在!”
他走到院门前,透过挡在面前的人群往里看,只见父亲拿了把锄头横在屋门口,母亲却瘫坐在地,无言的留着眼泪。
李飞白有些糊涂:“两个老人都在,为什么家里围了这么多人!”仔细打量,才发现,院子里聚在父亲身畔的,是本村的村民,除了去服力役的壮劳力,剩下的老弱病残几乎都在。聚在院门口的,则是衣着鲜明的两拨人;一拨是由里长带领蒋国贤带领的力役,人手大概三十来个,人人手持一根大木棍。一拨是衙役打扮,共五个人,腰间都悬着把腰刀。这五个人一手按刀鞘一手握刀把,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李飞白顿时明白,原来是来催粮的。他去县里服徭役之前,家里为今年的皇粮愁破了头,大旱之下,收成本来就少,皇粮一交,村里将剩不了多少粮食,全村上下一百来口,岂不是要活活饿死。还好,郑浩然的那封信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信中曾提到,皇恩浩荡,今年皇粮减一半。这才叫全村人愁眉稍展,向北叩拜,皇上圣明。
李飞白有些糊涂了,既然是来催粮的,把该交的皇粮一交,为何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这时,五个衙役中为首的那个朝地上啐了口痰,喝道:“老小子,皇粮到底交不交?”
李大宁横眉冷对,道:“交,为何不交!”
为首的衙役道:“交就快点,别磨磨蹭蹭耽误爷们的事情。”
李大宁道:“皇粮都在打谷场储着,本打算过两天送到乡里,差爷既然来了,就带走吧!”
里长蒋国贤道:“李大宁,你日哄谁呢?打谷场的粮我们都去查看过了,数量根本不够,至少少了一半。”
李大宁道:“我干儿子说了,今年皇粮减一半。打谷场的粮只多不少,不信你们去量。”
为首的衙役眉头一皱,蒋国贤看得仔细,走上前去弯腰道:“邓班头,他干儿子叫郑浩然,是个读书的秀才。在县学读了几年书,也没考中举人,如今在衙门里讨了个差事。”
邓班头“哦”了一声,问道:“讨了个什么差事?”
蒋国贤道:“听说,好像在六房当了个书役。”
邓班头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差事呢?不过是个书役!我也在衙门里当差,怎么就没听说过皇粮减半的事?”
李大宁年轻时也曾在衙门里服过徭役,知道六房书役是衙门里最下层的差事。而面前这个邓班头可是步快班头,跟县令、县丞这些大老爷走的十分之近,朝廷有什么消息,肯定是班头们比书役们更清楚,莫非郑浩然的消息有误?他顿时有些发虚,道:“差爷,今年大旱,山里的地贫,收成与往年无法相比。若按以前的皇粮交,村里将没有余粮,今年恐怕要饿死不少人?还望您行个方便,少收点。”
邓班头把手一挥,道:“饿不饿死人,跟我没有关系。我是奉县令大人的令来催粮的,识相的便赶快把粮交了,莫让我们动手。”
李大宁一时无言,他旁边的村民七嘴八舌道:“李甲首,反正没办法活了,跟他们拼了!”
邓班头把脚往后撤了一步,将刀抽出半截,喝道:“怎么,为抗交皇粮,你们想聚众杀官差?这是要造反吗?”
被人诬以造反,哪个还敢再说一句话?村民们顿时不敢再言语。邓班头见震住了场面,道:“我也可给你们一条活路,粮就不要了,拿东西抵。”他扭头对身后的四名衙役道:“去,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搬出来,够抵皇粮咱们就走。不够,一家一家给我搜,直到够抵皇粮。”
村民们道听途说的,也知道被衙役们搜家是个什么结果,一个个眼含热泪,手握拳头却没一点办法。
李大宁的老婆捶地哭道:“不能活了,不能活了!我儿子还没结婚,这可怎么办啊!”
李大宁将手中锄头一举,怒喝道:“谁敢进屋,我就打折他的腿。”
邓班头冷哼一声,道:“就凭你一个老小子也敢拦爷们的道?兄弟们,给我上,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