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飞白没想到求他的竟是这件事,不由踌躇。
王定一看出李飞白的为难,道:“飞白,不瞒你说,自从你治好了钱子俊的伤,我每天都无心进食,躺在床上睡觉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始终想不通,你是如何控制麻沸散的量,既能让钱子俊保持清醒,又能施展治伤手段,让其不会因巨疼而亡。而且,钱子俊的伤口太大,身体又虚弱不堪,哪还经得起失血,你是如何让他没因失血过多而卒。还有,治伤完毕之后,伤处一定巨痛难耐,你又是让他如何挺过来的?”
他叹了口气,指着自己的面容又道:“你看看,这几个问题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我若再不弄明白其中缘由,只怕难活两天!”
李飞白这才清楚,王定一并非是因为他治好了钱子俊的伤,觉得没面子才变成这副模样。而是太过痴迷医术,想不明白他是如何治好伤的,焦虑过度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十分钦佩王定一如此年纪还如此好学,本该竹筒倒豆子,给王定一讲个清楚明白,免得让这个老人因此而死,可让他如何给王定一解释自己是从数百年后穿越过来的?
王定一见李飞白似乎想讲,又似乎有所顾虑。他会错了意,道:“我知道,凡有点治病手段的医者,都会把自己的治病的手段秘而不宣,好以此做独门生意。要不,我给你起个誓?我只是想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手段,以解心中之惑。绝对不会知道你的手段之后,告诉别人或者用你的手段去治伤,如有违背,天打五雷轰。”
李飞白忙道:“王爷爷误会了,我绝无此意!”
王定一心想:“既然不是想做独门生意,又如此犹豫不绝,那就是对我知道有那几种东西有所怀疑,怕我是在诳你!”他道:“你要买那几样东西,市面上还真没有卖,可我会制!”
李飞白听到那几种东西没有卖,甚是失望,听到最后一句又提起了精神,问道:“你会制?”
王定一笑道:“弘治十八年,皇上下旨,让太医院编一部本草品汇精要的书来,我有幸参与了这份差事。有个叫李言闻的吏目,上了道《升炼方》,其中有一篇叫煎樟脑法。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内容为樟木新者切片,以井水浸泡,入锅煎之。柳木频搅,待汁减半,柳上有白霜……”讲到这里,他住了口,笑道:“这是第一步,能得到粗樟脑。然后还有第二步,第三步,则可获得精樟脑。第二步,第三步我先不讲,免得你听完之后自己会制也就不需要我了。待你告诉我如何治好钱子俊的伤的,我自会倾囊相授,不敢藏私。”
李飞白听王定一顺口说出樟脑制法,那肯定是熟知樟脑如何制的,不可能是临时编出来骗他的。道:“我相信王爷爷能制樟脑。可有制薄荷脑、桉叶油、桂皮油等的法子?”
王定一道:“天下之物大同小异,不过是提粗提精罢了。既知制樟脑的方法,以同法必可制薄荷脑,桉叶油、桂皮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飞白精神大震,王定一口中的提粗提精不就是提纯?他依稀记得,吗啡里边的成份似乎是鸦片,如果能把鸦片提纯,不就制出吗啡了?风油精只是赚小钱罢了,吗啡才是赚大钱的东西。还有麻醉剂,应该也能从麻沸散中提纯得出。只要能制出这两样东西,还不赚个金山银山出来。他听钱子俊说,大明朝年年战祸不止。东边有倭寇,北边有蒙古人,西边有吐番,南边有土著。就连中间也不太平,时不时有流民造反。大明的将士死伤无算,而很多并不是战死的,都是事后伤无法医治,活活痛死的。只要能制出这两种药来,治伤还不是手到擒来,根本不需要愁销路。
他越想越是兴奋,两眼不由放光。可一想到要让王定一帮他制清凉油、吗啡、麻醉剂,就得先告诉王定一自己是怎么治好钱子俊伤的,又为难起来。有心瞒着不讲吧,可让王定一帮他制吗啡与麻醉剂,又非得告诉王定一世上有这两种东西。真是愁煞人也,难不成告诉王定一他是穿越过来的?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王定一也得信啊!再说,就算王定一信,又如何解释他既然是魂穿,东西又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他都搞不明白,又如何能给别人解释明白。
王定一见李飞白一会兴奋一会苦恼,知李飞白正在天人交战,权衡着该不该给他讲。此事只怕拖的时间越久对他越不利,得敦促李飞白赶快做决定,道:“我数天水米未尽,只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若是一命呜呼,你想再找到人帮你制樟脑、薄荷脑等物,只怕不易。”
李飞白何尝不知王定一之意,眼珠子一转,忽然有了主意,道:“其实这事看起来玄妙,说出来极其简单。王爷爷也知道,我家在深山沟里。山里人嘛,除了在山里玩也没有其它地方去。有一次我去山里玩,碰到个在深山里隐居的奇人异士。他送给我几样东西,说这些是治伤的神药,让我妥善保管,日后必有大用。我来县城服均徭,正好县令大人担忧钱镇抚的伤,开出一百两的花红找能医治之人。”
他喝了口水,接着道:“我是一个穷怕了的山里人,眼红那一百两银子,想着世上的事,全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也就不顾自己不懂医术,强行去给镇抚大人治伤。王爷爷问,我是如何让钱镇抚既能保持清醒,又能让他没有知觉。我用的是麻醉药。王爷爷问,我是如何能让钱镇抚抗住巨痛的,我用的是止疼药。”
王定一瞪大眼睛,暗道:“世上还有止疼药与麻醉药?难道不是麻沸散吗?”他按下强烈的好奇心,问出第三个问题:“那你是如何让钱子俊失血过多而不死的?”
李飞白故作天真,道:“输血啊!那位奇人异士说,世上的人千千万万,但只有三种血。一种是天血,一种是人血,一种是地血。身上流地血的人只能给身上流地血的人输血,身上流人血的人只能给身上流人血的人输血,一旦输错,被输血的人马上全身痉挛而亡。而天血是万能血,可以给天血的人输,也可以给地血的人输,还可以给人血的人输。只要输对了血,被输血的人就不会因流血过多而亡。”
王定一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奇谈怪论,不过也听明白了个七七八八,道:“这么说,你是天血,或者你跟钱子俊的血一样?是你给他输了血,他才没有因失血过多而死?”
李飞白点了点头,道:“是这样的!”
王定一道:“那你怎么知道钱子俊是什么血?”
李飞白摇头道:“我不知道!”
王定一道:“那是奇人异士告诉你,你是天血?”
李飞白再次摇头,道:“他也没跟我说!”
王定一道:“那你怎么就敢给钱子俊输血?万一你两个的血不一样,不怕他死吗?”
李飞白道:“王爷爷,我是穷怕的人,为了一百两银子只能拼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没有那一百两银子,我依然是穿露腚的衣服,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还是那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