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扬名说的很是羡慕。
也难怪他会羡慕,一个月二两银子的收入着实不少,比他这个里长赚得多,还不担什么责任。本来,他也想让自己家的两个小子去石雕厂干事,可惜得到消息迟了,去时石雕师傅已招满,只得铩羽而归。
此时,石雕厂掌柜的近在眼前,身上又肩负县令幕友之职,他自是不敢怠慢,尽显巴结献媚之态。
一来,为两个儿子谋个好前程。二来,也是希望李飞白能在赵学飞面前说两句好话,让他无惊无险的干两年里长。
旁推侧敲,知道马坤与李飞白将在王屋乡住上一宿,第二日早起才去下盘村。他道:“阳台宫的云龙道长是我的好朋友,一会我派人让他收拾两间上房出来,今晚上两位大人就在他那里屈就一晚。”
他抬头瞧了瞧天色,又道,“已到吃饭的点,乡里人家也没有好点的饭馆酒楼,只有一家小饭馆。不过,饭菜都是山里的野味,大人们在城里住得久了,平常也吃不到,可以尝个鲜。”
李飞白道:“客随主便,全凭刘里长安排!”
刘扬名吩咐力役,把李飞白与马坤的行礼先送往阳台宫,又交待力役一定把两位大人的马照料好,这才带着二人来到王屋大街上的一个小饭馆。
小饭馆确实够小,连个招牌也没有,仅是在门口挑了个幌子,上边写了个硕大的酒字。下边几行小字又写明,里边尚有饭食供应。
三人进了饭馆,刘扬名便冲正在火房忙碌的一个头发花白的半百老头嚷道:“胡老三,来了贵客,捡好的烧几个菜来。”
胡老三转身回头,摆出一幅欠他三百两银子的脸,道:“这次是记帐还是现钱?记帐的话无饭无酒,现钱的话好饭好酒。”
刘扬名的脸上便挂不住。
王屋乡里房平时的吃喝都在这家饭馆,确实欠了胡老三不少银子。可那都是蒋国贤当里长时欠下的债,跟他这个新任里长有什么关系。平常,胡老三这样跟他讲话倒还罢了,可今天是什么情况,怎能如此没有眼色,当着马坤与李飞白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不是丢他的面子吗?
他十分想带着李飞白与马坤换一家饭馆吃饭,可王屋大街上的饭馆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要换只能去隔壁的乡或者直接去县城。无论隔壁的乡还是县城,骑马也得两三个时辰,完全不现实嘛。他也想掏出钱来,让胡老三少啰嗦赶快烧菜做饭,不巧的是今天出来时换了一身行头,忘了带钱。此时把李飞白两个留在这里,回家取钱,也不行啊!
两位大人前来王屋乡,做为里长,他自得鞍前马后伺候着,哪能把大人凉在这里,自己却跑了的道理。
他思来想去,只能是先吃饭喝酒,中间借尿遁,回家拿了银子过来算帐。道:“你个胡老三,我身为里长还能缺了你的银子不成?赶快做饭,吃完饭算帐。”
胡老三摇头道:“我被你们欠的怕了!从今天起,先结帐后做菜!”
刘扬名的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把两位大人领进来吃饭,饭没吃成能再领出去?他一时没了主意,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李飞白看出刘扬名的窘迫,道:“茅房在哪?我先去解个手!”说话间已走到刘扬名身旁,似是立足未稳,身子稍稍倾斜了一下。
刘扬名连忙伸手扶了一下,松开时却发现手中多了粒一两重的小银,抬头见李飞白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先拿银子算帐。他甚是感激,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被李飞白与马坤小瞧了,还没什么。毕竟这两个人是上司,小瞧他也就小瞧了,他又能怎样?被自己治小的一个小饭馆做饭的小瞧了,让他的老脸还往哪搁,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还拿什么脸面干里长。
刘扬名连忙给李飞白指明茅房位置,然后把银子往桌上一拍,道:“这钱够不够饭钱?”
胡老三的脸上便露出喜色,两只油腻腻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擦,笑道:“够了!不知几位爷想吃什么?”
刘扬名道:“捡好吃的做!”
胡老三道:“爷们有口福了,刚收了头野猪,卤好的猪脸才出锅,先给你们切二斤下酒?然后再给你们炒几个拿手好菜。”
刘扬名道:“还不赶快!”说罢,把马坤请到一张桌子上坐下。
胡老三很快把二斤猪脸切好,并捣了蒜泥用麻油香醋调好以供佐伴,手脚麻利的端上桌上,又打开一坛老酒,道:“爷们先吃,我马上炒菜。”
李飞白并没有上茅厕的意思,只是随便溜哒一圈,这时回到桌前坐下。
刘扬名低声道:“多谢李大人。”顿了一下,又道,“吃了饭,我就把大人的钱的还上。”
李飞白道:“你我都是王屋乡的人,马首领来此,不管是谁尽地主之宜都是应该,区区一两银子,又何必记挂。刘里长再这样说,就是不拿我当王屋乡人。”
刘扬名道了两声:“是!”心中拿定主意,不管李飞白如何客气,一两银子都是得还的。
马坤这才明白。刚刚明明看刘扬名甚是窘迫,像是没钱算饭钱,没想到却又有银子算。他本还以为刘扬名是心疼银子,所以脸色才如此难看,现在方知其真的是没有银子,所以又有银子,全是李飞白暗中资助。
他伸筷指了指盘中的卤猪头肉,道:“飞白老弟尝尝,这肉确实卤的不错,十分有嚼头。”
李飞白尝了几块。如马坤所说,肉弹性十足,十分有嚼头。不过,应该是野猪肉的缘故,不是卤的缘故。
他端起酒碗,三人碰了一下,浅尝一口,放下酒碗,他道:“里长房欠了这家饭馆多少银子?”
刘扬名道:“也没多少,大概二十来两。”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都是蒋国贤干里长时欠的,我干里长后,没欠过一文。”
李飞白道:“不管是他欠的还是你欠的,帐都是要还的。刘里长可有还钱的办法?”
刘扬名便叹了口气,道:“二十来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里房每年哪有一文钱收入,县里又不给一两银子,除非强摊强派,不然只能拖着。”
李飞白摇头道:“我是农户出身,农户什么情况心知肚明。他们勒紧裤腰袋,也不过将就一年,强摊强派只会加重农户的负担,决不能为了还帐而这样干。我见力役都没什么事干,整天在里长房闲着,刘里长有没有想过,领着力役们干点活赚点钱?”
刘扬名摇头道:“王屋乡人迹罕至,路桥损毁不严重,无事可干才把力役们留在里房闲着。农户们服均徭是朝廷下的规定,干活还得自备干粮,至于赚钱,从来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