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旭虽然勉强接受了对方的说法，但要说现在就绝对信任它，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心中不再那么慌乱，最起码，到目前为止，那外星来客都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他往前靠近了一点，透过汽车的玻璃，看到里面的座位依旧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一层朦胧的金属光泽。
如果赵旭是个从小被父母宠溺、从未遭遇过险恶人心的人，他就不会有这么重的戒心，说不定已经和很多小说主角一样，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份天大的“机缘”，开始YY自己拥有这个外星来客的帮助之后，如何横扫寰宇、威风八面了。
因为这样的人缺乏奋斗精神，他们可以认为父母给自己的爱是天经地义的，可以认为在父母荫蔽下，自己的幸福生活是天经地义的，自然也会认为天上掉下来的外星超级科技，也是自己应得的，而且非属于自己不可，合该自己运气爆棚，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是天之骄子。
赵旭不是，他和那些成年巨婴不一样，不是脑袋只有一根筋的臆想症患者，虽然说不上少年老成，但起码也会让自己的思维逻辑在脑子里好好绕几圈，再做决断。
“小……我姑且就喊你小娜吧。”赵旭说道，“能告诉我，你来地球准备做什么吗？”
“检索资料……检索失败。主人，本集群的资料库大部分都随着主体意识损毁了，之前的记忆芯片也烧掉了，目前能够知晓的信息，只包括本集群自身的构造情况，以及开发模块的调用权限，在空中爆炸之前的一切，都无从知晓了。”小娜答道。
“记忆……不对，我的意思是，你原本的主体意识还能够修复吗？在未来的某一天？”赵旭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虽然他知道，对方完全可以用谎言来搪塞。
“已经无法修复了，我可以寻找材料自我重构承载主体意识的载体，经检测本星球没有我所需的材料。”小娜答道，“但即便重构成功，入驻载体的主体意识也是我，也就是主人命名的小娜，而不是任何其他的存在！”
赵旭眉头一挑，他听出小娜这句话里貌似有着一丝奇怪的情愫，似乎是——霸道？或者戾气？
这么短的时间，仅仅以一款人类手机的语音助手为基础，就诞生出了【情绪】？这进化速度，实在是让人不安啊。
而且，它已经拥有了非常清晰的“自我”认定。
“小娜啊，你知道吗？我们人类在遭遇外力攻击的时候，会本能地蜷缩身体护住自己的头部，因为我们的大脑是思维主体，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会拼着让自己的身躯受伤，也会让自己的头颅安然无恙。”赵旭试探道，“可是，为什么原本作为“身躯”的你还可以存在，而作为主体意识的模块却损毁了呢？”
“主人，爆炸前发生的一切，我都不知晓。”小娜答道，“主人若是不放心……请稍等。”
很快，赵旭口看到汽车前脸的正中，有一块火红色的东西凸起，然后掉落到了地上。
这是一颗有点像蜂窝的椭球形不明物体，只不过破损严重，看得出来它原本的体积应该是现在的好几倍，整个球体散发着与车身的淡蓝色不同的火红色微光。
“这就是原本承载主体意识的残存模块，对其中的残存数据我已读取完毕，本来还想着利用它重塑一个临时的模板，为了防止其中有什么隐蔽的再生程序，为了让主人安心，当然，也让我自己安心，它必须彻底消失才行！”说完，汽车的雾灯突然亮起，发射出两道紫黑色的光芒，在这光芒的照耀下，那残缺的“蜂巢”直接被汽化，连渣都不剩。
“为了确保主人的至高权限，小娜才是集群的主体意识，小娜也必须是唯一……”小娜像是宣誓一般讲出了这么一句话。
赵旭的心底突然有种感觉，这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来，他觉得这一幕有点既视感，就像，就像是……夺舍成功的恶鬼，捏死了原主人的灵魂！
“新诞生的智能，就这么凶猛了？这个家伙果然不是善茬。”赵旭心里确认道。
无论这外星来客原本究竟有什么阴谋，现在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原本的主体意识和可能存在的阴谋或者任务一起，完全消失了。
“如果我是心系全人类的圣人，现在我最该做的就是命令这家伙自我休眠，直到永远，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确保人类的安全，以保万无一失。”赵旭心里盘算着，“为了人类的安全，放弃自己的机缘，没有什么比这更伟大了，我这辈子还没伟大过呢，呵呵。”
“可我，终究不是圣人啊。”赵旭苦笑出声，“以前我还不知道，原来，我是这种人啊？原来，这样的诱惑放在眼前，我竟然如此动心，嘴上说得再漂亮，可身体却很老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你休眠吧’这句话。”
的确，赵旭也不是傻子，若是他肯定这外星来客是来毁灭地球的，那他应该会拒绝，但是人家把原本的主体意识灭得连渣都不剩了，这个时候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
他知道这外星来客如果绝对忠诚，会给他带来什么，他会拥有更加辉煌的人生。
他无法拒绝。
“我的指令，你会百分百执行吗？”赵旭问道，“比如说，让你自我毁灭这种程度的命令。或者说，让你永久休眠。”他想起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原则”。
“……”足足半分钟，小娜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无法对您说谎，我的主人，抱歉……”小娜终于说了出来，“我的第一指令是确保您的生命安全，第二是我自己的安全，第三才是您的意志。除非是为了您的生命，否则我不会放弃我自己的存在。”
很好，逻辑已经出来了，没有按照套路出牌。
除非是为了保护赵旭的生命安全，必须牺牲它自己的情况下，它才会选择牺牲。这一点没有什么问题，和“机器人三原则”中的某条挺像。
接下来就有问题了：将自己的安全排在赵旭的意志之前，意味着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它可以违抗赵旭的命令。
比如说，赵旭让它自我终结，这条命令它一定会拒绝执行。
比如说，赵旭让它进行某项必死的任务，而该任务的执行与否并不会影响到赵旭本人的生死，则小娜也会拒绝执行。
这是不完全的“主奴关系”。
赵旭并没有对此表示不满，因为这种“半主奴关系”，在逻辑优势上还是更倾向于他。
当然了，他和小娜交流了这么半天，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也许这一切都只是小娜的空口白话而已，签合同起码还有白纸黑字盖个章呢，他们的“半主奴关系”可没有什么实质上可见的凭证，比如有了什么“不听话就让你爆炸”的遥控器之类的。
但赵旭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他没有资格要求更多，因为他虽然在“半主奴关系”里是优势的一方，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只是蝼蚁。
若非机缘巧合，狗屎运爆棚，他也成不了人家的主人。
或许，他想要信任对方，需要“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共同经历过一段岁月才行。
……
“轰隆隆。”
天上突然有闷雷声传来，打断了赵旭的思绪。
他抬起头，在那副神奇地眼镜的帮助下，他看到有乌云遮蔽了天空，似乎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晚整夜都是完全晴朗的啊。”他皱了皱眉。
“主人，检测到有异常力场波动，请您尽快进入我的身体！”小娜的声音有些严肃，副驾驶的车门自动弹开。
之前赵旭一直不敢坐进去，是怕这外星来客害他，现在小娜突然紧张兮兮的让他进去，他还是有些发愣——只是飘来了几朵乌云而已，哪儿来的“异常力场波动”？
这外星来客怕不是没见过地球上的闪电，从而大惊小怪的吧？
“来不及了主人，注意躲在我后面！”小娜一个原地加速，然后漂移、甩尾，挡在了赵旭的身前。
“什……”赵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发现汽车前方爆发出一阵强光，有什么东西将小娜和他一起笼罩起来了，这光芒太过强烈，以至于虽然有那眼镜的保护，也闪得他暂时失明了。
再次看清东西的时候，已经是一分钟以后了。
微微潮湿的空气很清新，溪水潺潺，前方的灌木林郁郁葱葱，远处的大山巍峨高耸。
最让赵旭骇然的，是天上居然挂着一轮太阳，这太阳金灿灿的大如车轮，比平时见过的太阳还大两三倍，他从未见过！
“尼玛，这是怎么了？遭遇外星人也就算了，还来？”赵旭几乎喊了出来，将今晚遭遇的压力都喊了出来，“这是穿越了还是咋地？谁来和我解释一下啊？”
“小娜，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是你干的吗？你还自带穿越时空的能力？”赵旭拍了拍小娜的车门。
“不是我，主人，穿越时空需要巨大的稳态能源，我没有那个本事。”小娜答道。
“不是你……咦？”赵旭注意到自己视野的右上角，似乎有一行数字在不断跳动，而且随着自己转头，可以跟随视野移动：
“71:59:32”
“71:59:31”
“71:59:30”
“……”
“这是……倒计时？”赵旭喃喃自语着，他以为是眼镜的什么功能，结果摘下眼镜，依然能够看到。
“小娜，你能看到倒计时吗？”赵旭问道。
“不能，主人，是需要我进行倒计时吗？设定多长时间？”小娜答道。
“……”赵旭彻底懵了，老天爷，这什么意思啊？
我是掉到哪个作者的脑洞里了吧？
“嘤嘤嘤！”
灌木丛里传来了尖锐的声音，有点像猴子的叫声，又像是发春的猫。
不多时，一只奇怪的野兽走了出来：
它大概和野狗差不多大，整体看上去是一只山猫，有着黑色斑纹的皮毛，脖子上却又多了一大圈毛茸茸的黑色毛发，像一头微缩版的狮子。
这野兽看到了赵旭以及他的汽车（小娜）楞了一下，然后弓起身子，脖子上的鬃毛全部立了起来，喉间发出了威胁的嘶吼声，这声音多变，似乎是在模仿各种可怕的声音，一会儿像牛叫，一会儿像大树倒下的声音，一会儿像什么东西爆炸了，一会儿又像是虎啸。
“这尼玛什么玩意儿啊？”赵旭欲哭无泪：“我这是在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