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豹回返南澳岛,陈凯自从见过了郑惜缘,回来后便染了风寒,自然无需再继续作给那些有心人看了,凭着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也确实用不着再假装些什么。
为此,洪旭接掌了中左所的一应事务。从召回流民,到赈济灾民,再到重建地方行政组织链条,再到派人召回驻军,重新布置全岛的防务,还要担负起郑鸿逵所部的粮草供应等事,忙得不可开交。
陈凯闭门谢客,不复理事,他与郑惜缘私会的消息倒是无人知晓,但是过了三月十八,他前几日在黄老夫人和郑鸿逵那里依旧在吃闭门羹的事情却传开了,郑氏子弟无不将其视作为婚事告吹的前兆,为此很是饮宴欢庆了几番,切切实实的为他们的惜缘妹子不用嫁给这么个“卑鄙小人”而推杯换盏。
数日后,中左所上依旧如初,广东中部沿海的大星所,郑鸿逵麾下都督郑德匆忙抵达,向郑成功报之以中左所之劫,请郑成功率部班师回援。
郑鸿逵派遣郑德之际,并不太清楚中左所城尚在明军之手,便急急忙忙的求援。其原因,说来还是在于郑鸿逵此番是专门回来主持女儿婚礼的,身边并没有太多军队,最多就是些金门守军罢了。面对马得功的袭岛大军,依旧处于劣势,便只得如此而为。
“此番我军奉旨勤王,如今中左所既破,已近一月,仓促回师亦有何益?”
“况且我军已到大星所,与天颜近在咫尺,岂可半途而废?”
“国难未报,遑顾家为?”
“……”
大军已经即将进入珠江出海口,从这里到琼州的距离可比从南澳岛此地要少上不少。奈何消息传开,军中将校士卒顾及着家小,哭声便闻,士气急转直下,即便是那些家安在南澳、在潮州的将士也唯恐中左所被袭会引发连锁反应,造成明军占领区的全面崩盘,无不请求回师。
对此,郑成功命令过,也劝说过,甚至还提及过了他已经安排有陈豹、洪旭以及陈凯三人居中策应,尤其是陈凯,漳泉分巡道衙门和标营都在中左所,当可随机应变。奈何军心已然不复日前,士无战心,只想着回去看到家小安堵方能心安,也只得从了众将之请。
“臣冒涉波涛,冀近天颜,以佐恢复,不意中左失守,将士思归,脱巾难禁,非臣不忠,势使然也。”
向琼州方向拜别,挥泪痛哭,三军哀恸。随即大军就近收集粮草,至三月二十五,南风大作,大军出海,急驰回返。
比之来时,一路顺风顺水,舰队日夜疾行,连南澳都未做停留,至四月初一,便抵达浯屿。此间位于海澄县之小担岛与镇海角之间,厦门岛在其北、金门岛在其东北方向,与两地皆有一定海程,岛屿虽小,大军在此停靠,正可以提前探明情况,不至贸贸然登岛,反遭清军暗算。
专门派出了部队调查,很快便得到了陈凯杀郑芝莞镇守中左所城,郑鸿逵、陈豹、洪旭先后抵达为援以及陈凯截杀清军的消息。厦门岛尚在明军之手,大军闻讯,欢呼雀跃。根本之地,有惊无险,郑成功松了口气的同时,对于被迫回师的事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是既然已经回来了,却也只得将错就错了。
联络,在同时进行,与神前沃的郑鸿逵、与中左所城的陈凯。很快,在得知陈凯闭门谢客,不复理事的同时,洪旭也将他们从黄澍和冯君瑞以及其他清军口中审讯出的清军突袭厦门岛的前因后果尽数报了上来,得知了这一切的具体情况,郑成功当即便是勃然大怒。
“渡虏来者澄济叔,渡虏去者定国叔,弃城与虏者芝莞叔,家门为难,与虏何干!”
郑成功亲率大军勤王,把中左所这等根本之地都交给了自家人。奈何,清军只要稍加胁迫,他的五叔便立刻送船,他的四叔就忙不迭的送清军逃跑,连女婿的极力阻拦都没用,而他的三叔更是一朵奇葩,劫掠了一批自家的金银珠宝跑路,摆明了是要趁火打劫,借着清军偷袭的机会占自家的便宜,好让马得功做戴罪羔羊,甚至唯恐被他知道,连他的妻室和嫡长子都不许上船。
都是亲戚,血脉相连,郑氏宗族对他赖以抗击清军的基业以及妻室和儿子是这等态度,对清军却是船接船送,还要趁火打劫,确实如郑成功所言的那般,这根本就是家门不幸,和清军没有半分关系!
此时此刻,郑成功怒火中烧,相对的,在场众将则无不是噤若寒蝉一般。说来,原本是明清两军之间的争衡,现在却成了郑家内部的问题,他们都不是郑氏族人,此间自是不好贸贸然的表态,因为他们根本猜不透郑成功到底是如何想的,到底最后会做如何处置。
能够参与军议,本是资格的事情,这个级别的军议像是苏茂这样本来只是副将的军官没有资格参加的,如今他代管了左先锋镇,这等军议能够参与其间也是自有一份傲然的。奈何此时此刻,不说旁人,就连苏茂也是在期盼着尽快散会,唯恐郑成功突然想起些什么,叫他们表个态度出来,那才是最容易里外不是人的情况了。
“还是陈参军有种,估计施帅碰上这等场面,也做不到这么果决。”
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就很简单。郑芝莞是主帅,下令逃亡,援剿后镇的蓝登、周全斌已经屈从了,这时候要不说服郑芝莞改弦更张,要不就把他宰了,如郑芝莞当时的精神状况,只有这两种选择,什么恐吓、囚禁都是不现实的,惹恼了那个疯子,外加上自家气势堕了,反倒是会引起更大规模的内讧。
在这方面,陈凯确实很是果敢决绝,一如他平日里的那般表现。不过,有没有错,关键还是要看郑成功的态度,哪怕郑芝莞在临行前是立下了军令状的,也一样如此。
苏茂如是想着,越想下去就越是觉得是这么回事。奈何没过多久,郑成功还没有下达他期盼已久的散会命令,倒是郑鸿逵却修了一封手书过来,邀请郑成功到神前沃一会。
一如帐内的众将,苏茂不敢直视,凭着余光,微微的观察着郑成功那边的动静。然而,郑成功此刻神色之复杂,简直让他难以想象,唯有那份愤怒却依旧如故。似乎,比之方才,这份愤怒在伤痛的浇灌下还要更胜一筹。
“定国公与虏通好,请我似无好意;回报定国,谓不杀虏无相见期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