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包括南澳岛,如今早已不再是福建明军的主要战略侧重方向了。在清军席卷两广、郑氏集团重归一统、中左所遭逢突袭的大背景下,闽南成为了主要的战略方向,而潮州就不得不退居次要,成为福建明军的税收、军粮、人力以及货源等方面的补充了。
两个月前,明军攻陷永宁卫城和崇武千户所、施琅被捕越狱潜逃反遭陈凯截杀以及磁灶大捷连番大剧上演,就已经注定了这永历五年的下半年是无法平静的。
郑成功针对施琅越狱一事的处断,进一步的削弱了施家在郑氏集团中的影响力,同时施福逃亡,前不久也收到了消息,说是其人降虏,任命尚未下达,但是有消息指出,说是张学圣以诱使施福叛逃作为政绩,向清廷邀功,同时建议任命施福接替被陈凯阴死在了厦门的马得功出任福建右路总兵,却并非是空穴来风。
“如果施琅降虏了,施福反倒是会继续在此养老。”
收到这一消息的同时,郑成功便如是的把这话说给了洪旭,而后者对此也是深表赞同。两面下注,乃是家族利益所趋,郑成功在最无法接受他的那三个叔叔于厦门一战中的所作所为的时候,也并非是没有怀疑过郑鸿逵和他父亲是在两面下注。不过,到了今时今日,这般怀疑已经渐渐退散,反倒是当施福降虏的消息传来,却又才重新把心思给勾了起来。
历史的现实正是如郑成功所言的那般,不过就现在而言,施福的能力比不过施琅,仅仅是更加圆滑而已,长期在南澳和厦门“颐养天年”,施福对于福建明军的内情了解,以及影响力都远远没办法和他的那个侄子相比。
于郑成功而言,损失已经是尽可能的避免了,至于日后会不会真的有机会与施福在沙场上交锋,他反倒是更加期寄着这有机会能够清理门户的一天的到来。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郑成功还在尽可能的增强自身的实力。中权镇,原本是打算让施琅统领的,如今施琅身死,但军镇的名号和编制他不打算变更,在六月时任命了一个新近来投的郑氏旧将黄兴为中权镇总兵官。同时,一个叫做黄梧的平和县衙役杀了当地知县来投,郑成功赏了他二百两银子,任命其为中权镇左营副将。
除了中权镇以及更早建立的北镇骑兵以外,郑成功任命戎旗镇前协副将陈俸管礼武营,戎旗镇后协副将蓝衍管智武营,右先锋镇副将陈泽管信武营,援剿左镇副将吴豪管仁武营,再加上早前已经被任命为义武镇总兵官的杨朝栋,仁义礼智信五营聚齐。
军事实力上的加强是一方面,经济上,郑成功恢复了郑芝龙时代的郑氏令旗制度,并将原本每船三千金的定额修改前往东洋和西洋两种,如前往东洋,大船两千一百两白银、小船五百两白银作为新的牌饷制度,并且开始在各地设官员盘验,同时派遣汛守兵丁查验。如无饷牌或使用旧牌的,则海船、货物没收,船主、舵工羁押。
厦门岛,作为闽粤沿海的海洋贸易中心,经过了短暂的动荡,如今已是恢复了海船熙熙攘攘的场面。
这里面,有前来缴纳牌饷的海船,也有至此进行贸易的。厦门海贸的繁盛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张学圣的警觉和嫉恨,同时为了向清廷证明自身的能力,以求戴罪立功,张学圣花了大价钱招揽了海盗陈春至厦门海水域骚扰当地海贸。
海洋贸易是郑氏集团的核心利益,这是不容置疑的。于是乎,郑成功立刻派出了援剿右镇总兵官黄山督前锋镇万礼、北镇陈六御以及中权镇黄兴所部出海追捕。陈春不敌而走,逃至小崎,为明军杀掠甚多。时同安清军来援,明军诱其至龙窟,伏兵四起,全歼援兵,重新确保了厦门海的海贸安全。
接到报捷的文书时,郑成功还在节堂已经送到,其中关于分地屯田的事项当即便引起了他的深思。
粮食压力,于郑成功而言,丝毫不比叶翼云他们这些潮州官员感受得轻,作为总揽全局的主帅,他的压力只会比其他人重,而且要重上太多。
农业社会,一个壮劳力每天的粮食摄入是一斤到两斤,这是分农忙农闲的。忙时吃饭,闲时喝粥,已是极其勉强的了,否则没有足够力气,田里的重体力活就干不了。这样的时代,很多人过劳死,就是因为营养摄取的不足所致。
粮食,说到底是种出来的。闽南、粤东的粮食亩产比不得江浙,但起码亩产量也在两石以上。奈何福建明军控制着的只有潮州一府,还缺了惠来和潮阳二县,漳州府这边则多是一些沿海岛屿,县就只有一个诏安。如此狭小的空间却要养兵数万,现在还背上了一个十一万广州百姓的大包袱。如此一算的话,陈凯杀郑芝莞,守住了中左所的仓储,那里面也不过是数十万斛,换算成石的话就更是只有这个数字的一半而已。
潮州税赋已经是入不敷出了,收复潮州过程中从那些土寇仓库中获取的收入,那些存放在南澳岛上的粮食总有一天会用完,而海贸上他们也更加倾向于收购利润更大的商品,而非粮食。正因为如此,郑成功早前才会极力进攻永宁卫城和崇武千户所,为的无非还是那口中食罢了。
早前陈凯就说过,这些百姓得不到妥善利用,就只会成为负担。现如今,经过了半年的发酵,问题开始明朗化,叶翼云转而倾向于分地屯田,而郑成功在接到请示的公文后,也不得不做出了必要的深思。
“杨参军,国姓爷请您把最近一年的库存出入账册拿去。”
“下官遵命。”
户官杨英接到命令,便从存档的记录中找寻到了库存收支的账册,带着账册便来到了郑成功的公事房。
细细的翻过记录,去年潮州以及诏安县的夏秋两税,中左所和金门的库存,大星所、永宁卫城、崇武千户所城以及磁灶地区的获取,这些无不记录在了账册的收入一栏。相对的,大军日常消耗的军粮、军饷本色,官吏的俸禄,勤王一路上的损耗,厦门之战的抚恤,尤其是那十一万百姓的日常所需,同样是沉甸甸的压在了支出的位置,份外的乍眼。
支出大于收入,这是最让他难以忍受的,因为再厚的家底儿也早晚有吃完的一天。他不是败家子儿,他甚至就没想过守成,于郑成功而言,他的人生,郑氏集团的未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驱除鞑虏,而这无疑不是需要更加巨额的收入才能支撑起来的。
不得不说,分地屯田,是一项最为实际解决问题的方法。广州百姓的就业率、粮食的收支不平衡,这些都是可以直接逆转过来的。但问题在于陈凯早前似乎提过一句,说是万勿给广州百姓分地,当时太过忙碌与招募兵员的事情,他就没顾得过来问及,现在反倒是成了问题。
“杨参军,依你之见,如今这粮食损耗的问题该如何解决?”
“回国姓的话,下官以为,分地屯田,乃是治标治本的上策。其次,收复失地,控制更多的府县来提高粮食收入。再次嘛,则是以海贸补充……”
郑氏集团的财计主要是郑泰负责的,郑泰另一方面还要负责海贸,其余的工作就要分担给其他的参军了。如杨英,负责的是军事行动过程中粮草的收集、使用。奈何这般的工作范畴,杨英也同样是倾向于分地屯田,这就不由得郑成功不进一步的深而思之了。
“长此以往,实在不是个办法,看来只能分地屯田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