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永历十三年正月初七行在方面一口回绝了陈凯提出的移跸广州的建议,余佑汉便返回了李定国军中,随着李定国为行在殿后。行在转天就启程奔赴永昌府,李定国统领大军紧追慢赶的,也总算是在正月里赶到了永昌府城,大军便驻扎在城外。阑
一路上,李定国始终忙着恢复各部的士气和战斗力。历史上,李定国在遮炎河惨败后本部只剩下了一万多兵马,还要分出去靳统武的部队去护驾,跟在身边的就只有一万左右的部队。所幸,由于陈凯在新会之战中的襄助,李定国入滇时的兵马就远比历史上要雄厚得多。只是受制于孙可望败亡后那让人心惊肉跳的财政赤字,不少部队因此被分配到昆明以及云南各地就食。但是等他赶回昆明后,连同从前线撤下来的部队,加一起也有两万余众,这使得他在庆幸之余,工作量也大幅度攀升。
回到了李定国军中,余佑汉与那个临时充当向导的侍卫的交集便不多了,但是与火器营的都督高恩和在他赶往行在期间追上来的那个游击将军王大拿却混得颇为熟稔。
当年李定国前往安龙迎驾,他麾下的主要部将都被永历赐予了伯爵的爵位,比如靳统武、吴子圣、王会等人,其中的一部分更是在击败孙可望内衅后被晋以侯爵的爵位。高恩原本也有机会赐爵,就算赶不上第一拨,以他的资历第二拨也是足够的。可问题在于他是孙可望的同乡,早年受孙可望的照拂良多,在对“孙可望内讧集团”的立场上不够坚决,引得永历不甚满意,所以两拨利好都没赶上,如今仍是以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的官职管火器营。
不过,他这般也只能算是比上不足,好歹兵权还在手上,解决了孙可望之后李定国对他也依旧信任。总好过西胜营的都督张胜,入滇之后转身就跑去贵州投了孙可望,更是带着孙可望的亲信武大定奔袭昆明偷家,最后落得个被处斩的下场,可见四九年投国军的事情是做不得的。
这些,都是王大拿私底下与余佑汉说的。大军抵达永昌后,前者便忙着操练兵马,好容易今晚有暇,便约了一起喝酒。
“吴侯爷治军颇严,我之前只是听说过,现在真落得身上了,才知道其中厉害啊。”
“来之前,我听总舵主也说起过晋王军纪森严。”阑
遮炎河之战,怀仁侯吴子圣所部损失颇大,此番王大拿来投,便编入了吴子圣麾下。这倒是深合他的心意,因为之前与他交好的那个吴将军便是吴子圣的部下。不过真入了晋藩本部,方知道他跟着从前干清军时的将主学来的练兵、带兵、用兵的手段很多都是笑话罢了。
这段时间,他的部下忙着操练,他也在积极的向吴子圣等晋藩将帅学习带兵之道,着实获益良多。
不过,大军已经退到了滇西,这里土地贫瘠、百姓穷困,大军在此难以长久的坚持下去。据说行在有一些官员已经脱离朝廷自行避难去了,军中也难免有些窃窃私语,只是李定国威望甚隆,现阶段还压得住罢了。
“余兄弟,陈老大人就没提过什么时候入滇吗?”
这已经不是余佑汉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问题了,更不是第一次被王大拿问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晋藩众将对他并不见外,显然是承惠于陈凯当年与李定国在广州的配合无间。如今明廷在云贵的状况实在不怎么样,他们见了他,便免不得怀念起当年的叱咤风云,对于陈凯便多了一份期寄之情。
晋藩的那些大将,比如靳统武、窦名望、吴子圣、祁三昇、王会、高恩他们,甚至包括随军领兵的皇亲武靖侯王国玺都知道,这一次不比上一次在广东,陈凯从潮州浮海十来天就能赶到。此番相隔万里,而且还都是陆路,等陈凯攻陷了梧州,横穿整个广西和云南赶来和他们汇合,实在不怎么现实。更别说,接到书信的李定国也曾提到过,东南明军正在组织反攻江浙,根本顾不上他们。
陈凯的图纸想来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现在高恩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很大一部分工作量就是监督工匠制造国姓瓶,顺带着操练掷弹兵。至于其他的,还是要靠他们自己。阑
所以,问出口的,基本上都是些像王大拿这般混熟了的中下级军官。对于他们的失望,余佑汉也没什么办法。
“没有,总舵主只说让我给朝廷和殿下送信,并暂时留在殿下军中。”
这确实是陈凯的命令,除此之外,他临行前陈凯给他的那个锦囊在回到李定国军中后他也按照此前“昆明沦陷方可打开”的指示细细看过了,由此他也想明白了为何陈凯要他留在李定国军中,并且还为他向李定国要了在军中自由行动的权利。
只不过,此事事关机密,既然答应了,那么哪怕关系再好也是不能说的。想到此处,余佑汉连忙敬了一杯,便顺势转移了个话题:“若能夺回昆明,高都督差不多该赐爵了吧。”
“是啊,吴侯爷到时候若是功劳够大,应该也能封公爵了。”
这个话题转移得很完美,一句话的功夫王大拿便开始憧憬起了日后击败清军、夺回云南后的功赏,顺带着还展望了一下东南的战局,对于日后李定国解决掉满清的灭国大军后与陈凯携手收复湖广,干掉洪承畴那条狗汉奸,还报之以了很大的期寄。
梦想着水涨船高,不过,明天还要接着练兵,点卯迟到须得小心吴侯爷的军法不容情面。王大拿不敢贪杯,两个人吃过晚饭,聊了会儿天,便匆匆作别。阑
走在回返住所的路上,余佑汉抬起头看向滇西的夜空,似乎与他老家的星空确实不太一样。想当年南下浙江,是为了送他师傅的骨灰返乡。其实,那也不是他师傅要求的,而是他觉得人总要落叶归根,他作为弟子自然有责任护送。只是那时候哪里能想得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兜兜转转几年下来,竟然跑到了云南这等瘴疠之乡,而且还身负重任,以至于几次半梦半醒间他甚至一度怀疑这不过是一场英雄与侠义的梦罢了。
回到居所,余佑汉整理了一下今日所见,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立在床头的苗刀。陈凯将锦囊与他,他便将其缝在了裹刀布上——从广州到昆明,怎么着也得走上个一两个月吧,衣服或许需要换洗,但那苗刀是他的师傅传给他的,从不离身,哪怕刚刚去吃酒也随身带着,旁人问及便说是师门之物,唯恐丢失,谁也不会觉得奇怪。
躺在床上,细细的回忆了一番,他便酣然入睡。说来,他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该怎么完成陈凯交托的任务,不光是如何去做,甚至就连做什么,以及目标为何,他到现在为止也仍旧没有个最起码的头绪。所幸的是,他当初在吉安与邹楠、刘京他们搞“敌后斗争”的时候,还是积累了一些经验的——既然不知道怎么去做,那就干脆多听多看,总比一无所知要强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便起床练功,这是雷打不动的。五尺长的苗刀如身使臂、如臂使指,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似的。经过了这些年的游历,余佑汉觉得他的功力更胜当年,想来若是他的师傅还在世的话,也会因此感到欣慰吧。
练过了剑,他便再度行使起了在军中自由行动的权利。一路走来,先是碰上了岐山侯王会的部将邓望功,属于点头之交,点了点头也就过去了。
随后,又远远看到了孟津伯魏勇的儿子魏君重和总兵王有功一行出了祁三昇的营盘——那个少年郎对他的这把苗刀一直很感兴趣,对他的武艺更是羡慕不已,不过他爹似乎不太喜欢其过于痴迷武学,更希望将其培养成一个可以统领大军的统帅,而非一夫之勇的战将。
没过多久,他又碰上了李定国的表弟马思良,那是个鼻孔朝天的家伙,自然看不到小人物,他也没必要热脸去贴人家的凉屁股不是……阑
等他转了一圈回到了李定国的中军大营,才注意到今日负责值守的是晋王府的护卫总兵胡顺都,亦是个近期发展出来的熟识,闲聊了好一会儿,正看到一众文武离开了李定国的中军大帐。
为首的便是平阳侯靳统武,余佑汉清楚地记得陈凯曾提及过此人乃是李定国的第一亲信,其人对李定国亦是忠心不二。接下来依次是武靖侯王国玺、泰安侯窦名望、咸宁侯祁三昇、怀仁侯吴子圣、岐山侯王会、杨武伯廖鱼、孟津伯魏勇、定朔将军吴三省、同知都督高恩等一众勋镇武将,以及吏部左侍郎金维新、兵部右侍郎龚铭、光禄寺少卿卢桂生等数个幕僚文官。
听王大拿说过,靳统武虽是晋王李定国的第一亲信,但却只是长期负责护卫工作,无论是护卫中军、还是护卫行在,战阵之上却不是最得重用的。
那是个四海的性子,刚来没多久就听人说起过,其刚刚投入李定国麾下时最受看重的是西胜营都督张胜和天威营都督高文贵二将。张胜勇猛绝人,在整个西营系统明军中都是出了名的猛将兄;高文贵长于用兵且胆大心细,有名将之风。
然而,这场竞争还没开始进入正题就结束了——张胜“四九年投国军”,不提也罢;高文贵则在陈凯收复南赣地区期间于梧州殉国,连带着天威营也全军覆没了。
等到后来孙可望败亡,大伙儿又纷纷对泰安侯窦名望和咸宁侯祁三昇比较看好。反击孙可望内衅的交水之战中,窦名望冲锋在前,直取孙可望大营,连破三十垒,居功第一;祁三昇先是拒绝孙可望的招揽,从四川嘉定且战且走,千里来投,而后在交水之战中论功亦仅次于窦名望,为诸将之二。
只可惜,他们在前不久阻击清军入滇的作战中表现得都不太尽如人意。同样是面对多尼率领的清军主力,窦名望没有能够有效的支援安庄卫,导致守将刘镇国殉国,祁三昇同样没能守住鸡公背。不过,遮炎河一战,李定国先胜后败,也没能击败赵布泰的偏师。虽说,是有运气成分在,但是若无内耗导致的战略被动,趁着清军立足未稳便出兵贵州,当也不至于此吧。阑
一眼扫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移到了金维新的身上。此人不只是李定国最信重的幕僚,就连陈凯也曾与他说过,实在万不得已可以设法获取其支持,相信二人之间旧有的交情在不牵扯晋王府利益的情况下应该足够其人帮上一两个小忙。
转了一上午,似乎又是和往日那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以至于午饭的时候,余佑汉的脑子里依旧充斥着那件锦囊所带来的疑问。
机械性的扒拉着米饭,菜没怎么动,倒是托在手上的海碗的米饭小山靠着他的那一侧的“缓坡”已经被挖成了海沟,而另一侧则仍旧是“高耸过鼻”。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也许下午该去永昌府城里转一圈,没准儿问题会出在行在那边儿也说不定。
奈何,刚刚下定了决心,三口并做两口的把饭菜席卷一空,依稀的便听到帐外隐隐透着些许嘈杂之音。
“胡帅,这是怎么了?”
嘈杂,正常情况下在李定国的中军大营里基本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事出常理即为妖,余佑汉连忙跑出去,很快就撞到了那个护卫总兵胡顺都。而后者在下意识的左右扫过一眼后,便连忙对其言道:“刚刚得到消息,玉龙关失守了。皇上得到消息便带着行在向腾越州方向跑了,殿下已经派了平阳侯去护卫。余兄弟你也赶紧收拾东西吧,巩昌王估计拖不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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