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依的离开,虽然离着签署的合约期还有一个多月,但不知是永华不在意还是李祖咏舍不得拉下面子,并没有追究。
所以就像刮了一阵龙卷风似的,引发了一连串的蝴蝶效应。
梁达人和汪蕊莲接着就搬了出去,直接同居去了;陈佳舒没多久也带着她的那一堆书,回家做了一位教员;陈瑠霞更是直接,见演戏无望,便干脆去相亲了。
年后没多久,冷依离开香江之时,陈瑠霞就嫁人做了位全职太太。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月园的那个大戏台子,以前是专门演粤剧的。
虽然戏院只有四五百个座位,而且上不避风下不挡雨,但因为地理位置还不错,喜看粤剧的阿公阿婆经常来光顾,所以往往能卖个满堂彩。
这次戏院能让他们演国语话剧,也不知程纲花费了多少心力与财力。
所以到了临演这天,众人便发现程纲的脸上已经没了多少笑意,连火气也大了不少。
“小嘉!小嘉!人在哪?!”程纲站在舞台上,指着面前高高挂起的幕布,火气四溢:“幕布挂错了,这是第三幕的!”
“对不起对不起,班主,我马上换。”
“等等,李汉祥李汉祥!”
“怎么了怎么了?”
“画不对,窗户那里怎么黑了一块?”
“哎呀,哪个天杀的用烟头烫这么大个窟窿。”
“快补上快补上。”
“杨秋杨秋!你的青龙偃月刀呢?”
“在这呢在这呢。”杨秋赶忙拿起箱子里的道具,高声回道:“程大哥,你放心,道具都在这呢,一个没落。”
“放心个屁!”
程纲恨恨地怼了杨秋一句,便跑进了后台,听着里面传来的大呼小叫的声音,想来是去折腾那些主角们去了。
这倒让杨秋,很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下来的两次现场彩排,就又让剧团的人领教了一番程纲的暴脾气,喊‘咔’骂人之声那可是就没停过。
就连那演个哑巴没几场戏的黎韵,都被直接训哭了。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安慰,虹薇也是抱住小丫头一番劝解,对着她念叨起程纲的不好来。
哪知这不劝还好,一劝小丫头哭得更厉害了。
众人正无计可施时,始作俑者程纲忽然嘴一撇,指着小丫头叫骂道:“好啊,你哭,你有本事哭!你以为只有你会哭?难道我不会么!”
说完,在众人目瞪狗呆之下,便见程纲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大呼了一声‘我的妈呀’之后,便‘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还别说,哭是真的哭,那眼泪珠子还一个劲地往下掉呢。
所以这下黎韵也不哭了,虹薇也不骂了,众人也不敢不认真了。
你想啊,你要是碰到这么个神经病的班主,你又神经不过他,不得顺着他来嘛。
晚上七点不到,天刚黑,整个戏院灯火通明,众人便聚集在后台,隔着一道门缝,紧紧地盯着戏院大门,
大家都是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来看他们这话剧。
只是……
戏院里安安静静,别说是人了,连只蚊子都没有从外面飞进来。
半响之后,众人面面相觑。
杨秋转头看向程纲,却是脸都已经黑了。
“嘿,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程纲眼里仿佛也有了亮光。杨秋看向戏院门口,果然见到一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施施然地跑到最后一排坐下了。
这倒是个大希望,证明话剧也是有人看滴!众人便又开始满脸期待地盯着戏院大门。
但是……
一直到宣传时说的话剧开演的七点整,也没见到第二个人进来。这下不止程纲脸更黑了,就连杨秋他们,也颇有点丧气起来。
俱不在了状态。
“妈了个巴子的!”
程纲忽然说了一句国骂,抬起手豪气四溢地道:“咱们既然搞剧运,那就索性搞到底,高立,去把戏院大门打开,咱不收费了,谁爱看谁看!”
“还有,小嘉,去把那位观众的票钱退了。”程纲指了指外面坐着的那一位交代了一句,然后又道:“大家准备准备,咱们马上开演。”
张广嘉屁颠屁颠地跑到那位观众面前,才交谈了两句,忽然就面色怪异地跑了回来。
“班主班主。”
“怎么,票退了?”程纲一面带着戏服帽子,一面问道。
“不是,不用退。”
“嗯?”
“那人是戏院的看场工人,不用买票。”
“……”
这年头,晚上没那么多娱乐活动,看大戏便成了一个很好的消遣方式。
只是月园今天演什么‘话剧’,阿公阿婆们不懂,一看不是粤剧,收费还不便宜,便没了兴趣。只不过习惯使然,倒还是三三两两地聚在戏院周边,谈着周家长李家短。
这时一见戏院大门中开,还免了费,顿时成群结队里跑了过来。
没多久,整个戏院便坐满了人,热热闹闹地像是过年一样。
“香嫂,食左饭未啊?”
“好耐无见。”
“话剧是咩啊?点睇?”
“母鸡哦。”
“猴啊猴啊,吾几时都得。”
“……”
台下闹哄哄地一片,程纲倒也不怂,直直地走到台上,又把刚开始忽悠杨秋的那一套‘推广话剧运动’,声泪俱下地说了一遍。
可是他说的却是国语,台下的阿公阿婆们,又有几个听得懂的?
瞧着程纲说完一鞠躬,阿公阿婆们便似懂非懂、礼貌性的拍起了手,倒是显得现场热闹了一番。
“苏三离了HD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倒是话剧一开场,那《苏三起解》的调子一起,台下的阿公阿婆们便来了兴致,伸起脖子看了起来。
只是他们有些不明白,这唱《苏三起解》的人怎么只占了半个台面?那半个台面或坐或站的几个人,是干嘛的?
不过这话剧里面有京剧,倒还是可以看一看的。
只是现实很快便让这些阿公阿婆们失望了,还没等他们听够了味,便见那青衣换回了长褂,开始操着国语演起戏来。
可是,特么的听不懂啊!
所以躲在后台的杨秋,便看着台下的观众越来越少。
等到他上台,出演到《秋海棠》的后半段时,台下的观众,便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就这三分之一里头,都还有一大半是在谈天说地,根本没往台上看上一眼。
整场演出,以失败而告终。
表演结束后,话剧团便开始收拾道具行李。临走时,杨秋远远瞧见戏院老板对着程纲摇了摇头,想来以后是不会把戏院借给话剧团演出了。
月明星稀,回去的路上,剧团里的众人有些心气焉焉,就连今天暴脾气了一整天的程纲,也没了话语。
“杨秋啊。”走在前头的程纲,忽然闷着头叫了一声。
“啊?”
程纲看了看几个人抬着的道具箱一眼,说道:“这些东西,你去旧货市场那看看,看能不能卖掉,钱就给大家分了吧。”
“程大哥!”
“班主?”
“不会吧?”
“那我们……”
“哇——”
“……”
众人一片骚动,有愕然的,有伤心的,也有为未来迷茫的,零零总总,千生百态。
杨秋也张了张嘴唇,内心纷杂,却不知从何说起。
程纲的‘义务话剧团’,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和1949年一起,成为了某些人生命中的一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