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耶律大石此话说出来未必是好意,王叶却把它当成好意,笑着接了下来,接着开口问道:“大人方才说到,这萧干有谋反之意,且将大人拱出来防御宋国?”
耶律大石开口道:“正是如此!”
王叶闭着眼睛想了想,开口道:“还请大人告知详情,否则只怕析津府当有变故。”
这些虽然都是争权夺利的私事,却也算不上什么机密。何况如今王叶已经投到了自己麾下,耶律大石便也不隐瞒,详详细细的说了起来。
自去年十月天祚帝兵败溃逃,接下来数月内音讯全无,生死不知。国不可一日无主,文官之首的辽国宰相李处温便联手军中大佬萧干等人、辽国宗室耶律大石等人,一起将南京留守耶律淳扶上了皇位,是为天赐帝。
同时,三方也划分了势力范围,文官皆归李处温,武将但听萧干吩咐,而耶律大石也捞到了管理辽国宗室之权。
倘若三人衷心合作,复兴辽国尚有希望。
耶律大石倒是一心为国,可惜其余二人则各怀鬼胎。李处温倒是还好,明面上忙着揽财,暗地里和金人、宋人都互通款曲,这也是人之常情,自保嘛。萧干则看到辽国天祚帝生死未知,天赐帝又在自己手上,南京一道的兵权又被自己把持,便逐渐生出了自立之心。
等到宋人北伐的消息传来,萧干身为武将,却联手李处温将耶律大石这个文官给顶了出来,给了个辽兴军节度使的名头,命其带着郭药师的三万常胜军南下防御宋国。双方议定,南面防御归耶律大石,北面防御金人的重任,则由萧干自己担当。
一方面自己身为宗室,维护大辽有责,一方面私心里面也想乘机沾沾兵权,耶律大石当下也没有拒绝。
等到耶律大石准备领兵出征的时候,没想到萧干却耍起了滑头,一方面使人流言金人大举南下,北面防御兵力不足;另一方面又高官厚禄拉拢郭药师。
郭药师这人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人物,否则后面也不会再次降金。再加上萧干在军中的威望,此事郭药师自然不难选择。双方一拍即合,还没等大军出征,郭药师便领着常胜军屁颠屁颠的投靠了萧干,剩下耶律大石一个光杆司令苦笑。
无奈之下,耶律大石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好在手中还有辽国宗室。当下便将宗室之中,打过仗的下人全数聚拢起来,总共凑齐了三百多人马,一百多幅盔甲,这些也就是耶律大石先前所说的精锐。
三百多人对十五万大军顶得甚用?耶律大石只得硬着头皮从天赐帝那里求取了一道圣旨,得以四处收集辽军的残兵败将,再加上新城本地的二三线防守部队,最终也就凑齐了二千余人。
若不是碰到王叶北上,耶律大石便准备征发新城的百姓,凑齐两三万人,然后带着这些残兵弱卒前去宋营前诈降,趁机偷袭宋军,碰碰运气了。
王叶听完这些事情,沉吟了一下,开口道:“如此看来,这萧干反心已昭。”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如今有本官压着,再加上李处温没有挑明立场,这萧干还不敢动手。若是此次兵败,萧干定然行逆天之事。”
王叶呵呵笑了数声,开口道:“非也!只怕着萧干正在行逆天之事。”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此话何解?”
王叶开口道:“大人以为萧干此行乃是为了对付大人,借宋人之刀来除掉大人?”
耶律大石愕然。
王叶笑了笑,开口道:“大人休要见怪。萧干此次想网的,便是天赐帝这条大鱼,大人只不过是误入其网中而已。”
也不等耶律大石发问,王叶便继续解释道:“辽国久行圣教,君臣父子的天条已经深入人心。何况天赐帝乃萧干所立。萧干虽有自立之心,不到迫不得已的地步,必然不会举刀相向。如此,莫若让宋国来做这个恶人。萧干在借刀,要杀的对象却是析津府的天赐帝,大人只不过误入刀锋之下而已。如果学生猜测不错,想必辽国宗室已经被萧干聚拢在析津府,并严令不许擅离。”
耶律大石回忆了一下,开口道:“的确如此,就连舍妹魔理沙也被留在了析津府。”
王叶便开口道:“倘若大人顶不住宋人,萧干必不会回援,只会找借口旁观。一旦析津府失陷,则天赐帝及辽国宗室必定为宋人所俘虏。即便没被宋人杀死,也当被献俘宋国。萧干再以替天赐帝报仇的大义,聚拢兵将,一举夺回幽燕之地。到了此时,可以继承帝位的宗室一个也无,兵权又在萧干手中。呵呵!”
话到了这里,王叶没有再接着往下说。耶律大石心里却明白的很,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开口骂道:“逆贼可恨!”
然后转头对王叶郑重的施了一礼,开口道:“先生大才。还请替大石谋划一二,如何除掉这萧干。”
王叶喝了口茶,不慌不忙的开口道:“咱们干谋士这一行的,便有如商人一般,有多大的本钱才能做多大的买卖。如今大人新掌军权,同萧干之间实力相差甚远,哪里有资格去算计他。待到将来时机一到,不用大人吩咐,学生自会向大人进言。当务之急乃是替大人扩充军权,只要大人手握重兵,这萧干即便再有野心,也只能雌伏于下。”
耶律大石方才也不过是一时之气,转头就冷静了下来。这个时节辽国内部倘若再内讧,那真是自己找死了。沉吟了一下,便开口道:“即便此次大胜,虽说能在军中树立威望,只怕也难从萧干手中分得军权。”
王叶微微一笑,开口道:“此事倒也好办!林牙不妨将眼光放宽,休要紧盯着萧干手中那点残卒。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辽国幅原万里,雄兵百万,虽说被金人席卷而空。个中必有被杀者,必有降金者,更多的却还是被击溃之后,化身为散兵游勇,措身于草莽之中者。待到林牙二千残兵破十五万宋兵精锐的消息传出后,宇内震荡,必有慕名前来投诚者。今后金人南下之时,倘若大人再能稳住阵脚,树起抗金大旗,则辽国天下四散之兵马,必将重聚于大人麾下,又何愁兵力不足。”
耶律大石换上严肃的神色,朝着王叶行了一礼,开口道:“谨受教!”
王叶起身避礼,然后开口道:“这些事情眼下说来还太远,当把眼下的事情做好才是王道。如今既然知道这萧干有反意,事情自然就好办多了。只需要把这王衙内提溜到萧干面前,稍微放纵一点,萧干必然不会放过此次机会,肯定会杀宋使从而引起两国开战,如此方好借刀杀人。”
说到这里,王叶不由得笑了起来,继续开口道:“如今情形倒是有趣。上面的宋皇也好,天赐帝也好,都不愿意开战。下面的童贯也好、萧干也好、乃至于咱们,都一门心思盼着开战。只可怜了这宋使张宪,三方都想他死,这回就算有十条命也死定了。”
这句话耶律大石倒是很赞成,童贯想开战,武力收复燕云,从而封王。萧干想开战,借刀杀人,除掉天赐帝同辽国宗室,最后方好自立。就连自己,以前是不想开战。如今反正赢定了,赢了以后还能扩充军权,远了说能增强自己的实力,近了说能护卫辽国,自然也是十分希望开战。”
良久,耶律大石又开口问道:“对于这王衙内,咱们又当如何?”
王叶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吐出了七个字:“郑伯克段于鄢。”
耶律大石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都是读书人,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王叶便接着开口道:“此外,只需让萧干知道宋国派人出使之事即可。此事,想来天赐帝不敢瞒着萧干。”
说到这里,二人相顾大笑起来。如何“克段于鄢”,耶律大石自会去安排。
前面派了两拨人前去析津府召回耶律魔理沙,却一直没有消息,不用说必是被萧干扣下了。当晚,耶律大石连夜派出一队精锐前往析津府,准备盗回耶律魔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