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来看看新城之中。
巳时二刻刚到,耶律大石便集合了队伍,将一百二十名战力最强,装备有盔甲的老兵安排为自己的亲兵,前导而行。其余士卒,按照战力强弱依次而列。自耶律大石以下,人人背后插了一杆慕化旗,大军缓缓往宋军前次搭设好的浮桥而来。
午时尚且还差一刻,众人便来到了白沟河边。前面正是宋军架设的浮桥,当初为了方便大军进出,且有攻城设备需要运输,故此这浮桥也搭设的极为夸张,光是宽度便有三丈来宽。
桥头辽境这一段,尚且堆满着柴草火油,且派有士卒把守。如今大军既然要投诚,这些物事自当撤去。
耶律大石一声令下,便有把守士卒前来,吭哧吭哧搬开。
如今蔡相公同童贯既然不至,宋营中自是以种师道同和诜为主,如今二人正在营寨之上联手观看。
见着辽军开始搬运物资,准备前来投诚,和诜心中自是大喜,难得和颜悦色地对着种师道开口道:“老将军,如今尚疑大石林牙诚意乎?”
种师道远远的看了看,发觉耶律大石身后尚有大批人马着甲,且人人携弓负箭,身跨利刃。便转头对着和诜开口道:“既大石林牙诚意来降,和大人何不命人前去下令,令彼等卸甲去械,下马前来投诚?”
和诜哈哈大笑,开口道:“此有何难?”
转身同礼赞官吩咐来几句。
礼赞官便领着数人策马沿浮桥而来,到得白沟河中央,礼赞官拉马站定,高声喝道:“未知大石林牙因何而来?”
耶律大石便开口道:“受宣帅所招抚,本官特意前来投诚。”
礼赞官便开口道:“即为投诚,何不卸甲弃械,下马投降?”
听得此话,辽军将领一齐朝耶律大石看来,反正大家生死已经同你捆在一起了,要不要照办,就看你的意思了。
耶律大石却哈哈大笑,开口道:“本官倒是愿意照办,只怕贵军杀降。且与宣帅有约,投诚之事一日未成,宣帅誓书一日未当众宣读,本官均无需卸甲。”
礼赞官听得提及宣帅,也无话可说,朝对岸拱了拱手,便打马回来复令。
种师道闻听得此言,便开口道:“即是如此,大军不可不备。”
和诜听得语及宣帅,便开口维护道:“彼等势弱,有几分警惕之心,此亦人之常情。何况以本官看来,一百来副盔甲,几千把破烂刀枪,又顶得甚事?宣帅既有谕令,我等当遵令而行。”
此时对岸桥头诸物均已搬运开来,耶律大石便领着辽军士卒,缓步踏上浮桥。不多时到得这边桥头,众人但于桥上站定,却也不下桥来。
耶律大石朝着营寨之上的种师道同和诜拱手道:“罪将耶律大石今来投诚,还请二位大人宣读宣帅誓书。”
种师道只是小心翼翼,生怕对方突袭。
和诜心中自是大喜,便命礼赞官展令宣读:“时唯大宋宣和四年五月,大宋太师,领枢密院事,充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楚国公童某与誓书于辽国卢龙节度使耶律讳大石者曰:‘辽君失德,天下怨愤,复有金人兴兵于外,逆贼作乱于内,以致江山鼎沸,万民涂炭。唯我大宋天子,天生仁德。乃上从天命,下顺民意,遂使童某为帅,亲领大军北上,欲布恩泽于辽地,拯万民于水火。今有辽国卢龙节度使曰耶律大石者,知天顺命,率军来降。童某指燕地山河为誓,尔既来降,誓不加害。但得燕山如故,玉带犹在,此誓不改。“
读完誓书,礼赞官又背转身来,对着宋营的士卒高声呼道:”宣帅有令,但凡妄杀辽人一军一卒者,杀无赦!但凡伤及持有慕化旗者,斩立决。“
底下宋军将领及士卒齐声答道:“诺!”
种师道犹自满腹紧张,和诜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扶着营寨上的围栏对着耶律大石喊道:”林牙,如此可见宣帅诚意否?何不速速下马来降?“
耶律大石听得童贯此誓言,便翻身滚落马下,就势跪在马旁,指天发誓道:“罪余之人,幸得官家仁慈,宣帅恩德。耶律大石亦于此地指天立誓,若得大宋诚意招降,大石自此不得有半分反意。若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死于战阵之上,为万马所践踏,尸骨不得还乡。“
身后的辽军士卒见得主将跪下,也纷纷相跟着跪下。不少将领心中大喜,终于逃过这一劫了,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归降宋国以后,照样有升官发财的机会,而且宋地富庶,只怕升官发财的机会更多。唯有怕宋国将士排外,故此今后当更加抱团,紧跟着大石林牙才行。
种师道见了此情此景,顿时目瞪口呆,这事就这样成了?说好的诈降呢?说好的偷袭呢?难道自己一直多心了?
听得耶律大石发誓,和诜更是高兴异常,招降耶律大石之事原本就是自己首倡,如今又亲自参予,如此大功,自己怎么着也有一半落入口袋,看起来自己的位子还得往上动一动。
营中的宋军将士,眼见着大局已定,也是心中高兴异常,至少今日不用厮杀了。
招降大事,种照容参予不了,唯有躲在营中。听得河边传来阵阵欢呼声,心中也自起疑,这怎么可能?
礼赞官又缓步走了过来,到得耶律大石跟前,便柔声开口道:“林牙请起!恭喜林牙弃暗投明,自此以后,当同为宋国效力。且请林牙奉上盔甲、佩刀、印绶,下官自当陪同林牙前去雄州拜见蔡相公、童宣帅请降。贵军所部,亦无需忧心,自有人带去宋营安置。“
耶律大石顺势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午时刚过,王贤弟却犹未有消息传来。便换上笑脸对着礼赞官开口道:“下官此次得官家、蔡相公、宣帅垂怜,方才得此活命机会。此恩深重,当有谢表奉上。且待本官诵读完谢表之后,自当奉上盔甲、佩刀、印绶。“
宋国一向死要面子,闻听得耶律大石欲当众诵读谢表,礼赞官心中自是大喜。请耶律大石稍等之后,便回到营寨之上向二位大人请示。
种师道如今犹在梦中,满脑子的想法便是这耶律大石竟然是诚意来降?竟然没耍花招?对此事自是不会反对。
和诜此人身为文官,同宋国朝廷一样也是死要面子。听得此话,心中大喜。若得耶律大石当众诵读降表,待到此事传回朝廷,自己的功劳平白又多了几分。便开口道:“但请大石林牙缓缓诵读,务要让营内人人皆知。此事不急,本官等得。“
待到礼赞官再度前来传令,耶律大石回头看了看阵后尚无动静,便唯有将袖中的谢表掏了出来,清清嗓子,打开谢表,正要诵读,却又愣了一下。
王贤弟一向文采风流,何以此次为自己准备的谢表竟然全是白话,且其中言辞自己大多不懂。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于是耶律大石清了清嗓子,调整一下情绪,便开始诵读道“
“我耶律大石今日能站在这里,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感谢趴体,感谢嘻嘻哎未,感谢我自己,感谢王贤弟,感谢魔理沙……”
营寨上的和诜明明也听不懂,却又不肯丢了面子,只是一边听着耶律大石诵读,一边摇头晃脑,仿佛沉醉于耶律大石优美的言辞之中。
然在就在此时,辽军新城方向,传来了一阵阵急速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