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叶同韩德、魔理沙三人领着五十女卒,压慢了马速,只是保持在距离宋军一箭之外。
杨可武眼见着到嘴的肉,又岂肯轻易放过?当下死命催促部下追来。
对于骑兵来说,三五里地的距离也不过是半柱香的功夫。很快,白沟河远远在望,依稀能看到对面的宋军大营,以及桥上正在投诚的辽军。
却说耶律大石正在有板有眼的诵读王叶拟定的谢表,突听得后方马蹄声响起,便停了下来转头望后方看去。
就在此时,把守浮桥另一端的辽军飞马而来,口中大喊:“林牙!大事不好!我军后方出现大量宋军,且有攻击之意。”
耶律大石闻言大惊失色,转头对着营寨上的种师道同和诜开口喝道:“种将军、和大人!此是何意?”
营寨上的二人闻言看去,但见远处数十骑正在拼命奔逃,后面沙尘滚滚,自是大队人马在追杀。见得此景,二人均是大惊失色!招降之事进行的好好的,眼见就要完结,谁TMD竟敢弄出这等幺蛾子?
种师道犹自对耶律大石有几分怀疑,闻言便对着和诜开口道:“我军何以出敌之后?莫不是辽人贼喊捉贼,派人假扮?”
就在此时,一逃一追的双方离白沟河越来越近,已能看清双方的旗帜。
和诜看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开口道:“杨可世好大的胆子,怎敢违背宣帅军令!”
种师道也看清宋军的旗帜,心中自是大惊。明明是耶律大石有诈,怎么如今反倒成了宋军使诈了?
事发仓促,二人摸不着头脑,面对浮桥上耶律大石的喝问,自是无法回答。
眼见着背后的宋军越来越近,浮桥上的辽军将士纷纷骚动起来。林牙中计了?宋军还是想着杀降?竟然已被宋军包围,今日死定了!死到临头,浮桥上不少辽军将士都害怕得发起抖来。
见到众人害怕到了极点,耶律大石心下大喜,如今良机已到。所谓物极必反,又所谓狗急跳墙,只要能让众人将这种极致情绪发泄出来,转眼便会变成滔天勇气。
也不等营寨上种师道和诜二人开口,耶律大石翻身上马,抽出刀来,高声呼道:“宋人使诈,意图杀降。既投降亦不得免死,我等复有何惧!诸将士,且随本官前去冲阵。”
身后一百多带甲亲卫也立刻翻身上马,附和着喊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死也要拉上宋人垫背。”
心知即使投降也得死,一点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你既然一定要弄死我,我死前也得咬你一口。见得主将带头冲阵,众人恶从胆边生,相跟着翻身上马,不要命的朝对面宋营冲杀而来。
西军到底是西军,即便没有上官指挥,底下的士卒也能凭经验行事。
浮桥这一头把守的数十名西军士卒见着辽军士卒冲杀而来,介于宣帅严令,却也不敢动用兵器,唯有赶紧搬动拒马,意图封锁浮桥。却听到辽军中一阵弓弦响起,无数羽箭一起飞来。桥头西军顿时便倒下了一大片,其余能动的犹自在拼命搬动拒马。又是一阵羽箭飞来,剩下的西军也倒伏在拒马之上。
辽军趁机过了浮桥,策马朝着最近的前锋营冲杀而去。一边穿营而过,一边四处放火。
眼见着情形突然急转直下,种师道也愣了一下。到底是久经军阵的宿将,眨眼间便反应了过来,开口喝道:“传某家将令,前锋营上前阻敌。右军、中军、后军固守营寨,休得乱了大军。左军准备厮杀!”
旁边的和诜却同时发出了截然相反的命令,开口道:“打出旗号,命对岸杨可世部后撤,敢不尊令者,杀无赦!前锋营后撤,其余诸营诸将士皆不得抵抗。宣帅严令,敢擅动刀兵者死!”
底下诸将听得两道截然相反的命令,顿时便傻在了原地。
前锋营的主将更是目瞪口呆。自从杨可世被调去白羊关后,眼下前锋营由副将掌管。种师道是大军主帅,然则和诜又亲掌前锋营。一个县官,一个现管,如今两位大佬同时下了不同的命令,你让自己听谁的?敢听谁的?
种师道闻言勃然大怒,须发直指,盯着和诜道:“尔欲让大军束手就戮乎?”
和诜也怒道:“此乃误会!若是我军克制,犹可解释清楚。一旦动得刀兵,自是坐实此事。尔欲让官家、蔡相公、宣帅背上不义之名乎?”
底下一阵喧哗声传来,众人回首看去,但见前锋营已溃,辽军犹在冲杀放火,众将士不敢还手抵抗,但四处奔逃而已。
事急至此,种师道抽出宝刀,一刀砍在营寨扶手上,怒道:“刀斧在颈,岂容长议?顾不得这许多了!我乃主帅,诸将听令!”
底下诸将除了前锋营副将还在犹豫外(这货犹不犹豫已经没用了,反正前锋营已溃),其余众将皆拱手肃立,开口道:“末将听令。”
和诜也抽出刀来,开口喝道:“左右何在?”
当初童贯担心和诜不能制衡种师道,便派了一百名亲卫过来。如今这些亲卫便派上了用场,人人皆是抽刀在手,开口答道:”但听大人吩咐!“
和诜有了依仗,心下大定,从怀中掏出谕令,对着种师道开口道:“宣帅谕令,种师道跪听!”
假传将令那是必杀之罪,和诜必然没这等胆量。且如今情形紧急,若是再内讧火拼一场下来,只怕黄花菜都凉了。种师道无奈,也只能跪下来,开口道:“末将听令!”
事情紧急,和诜略过谕令中的繁琐部分,直接挑重点开口道:“宣帅令下,若种师道有抗令之举,着免去其一切官职,命和诜接管大军。”
读完此令,和诜便将谕令丢了过来,让种师道亲自确认。
种师道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捡起谕令,细细看过。白纸黑字,字字诛心!相跟着宣帅十来余年,没想到宣帅疑心自己至此。伤心之下,种师道满腔雄心化为流水,一丝死意已萌。
此时底下又是一阵喧哗,左军大营也接连被击溃,辽军正冲着中军而来。
好在当初种师道听了种照容的劝告,既然宣帅不让动刀兵,便在军中备了许多大盾和木棍。唯有一时之间筹措不到太多,故此这些大盾木棍便集中分配给了中军。如今中军将士正凭借着这些大盾拼死抵抗,却也只敢招架,不敢还手。
中军若败,全军必溃!到时候辽军再反复冲杀,也不知道数万西军最后能活下几人?种师道如今也顾不上许多了,扑通一声跪在和诜面前,开口道:“即便宣帅严令不得抵抗。但请大人开恩!任由小人领亲卫前去截杀一阵,事后甘从军法。”
方才种师道听令交权,如今和诜语气也缓和了几分,闻言开口道:“老将军若是带头抗命,必令宣帅难做。”
种师道磕下头去,再抬起来时已是满脸的泪水,开口道:“小人行年七十有三,正是当死之时。此去不管胜败如何,定死于军阵之上,不肯活着回营,必不令宣帅事后难堪。”
底下诸将闻听得此言,心中自是大怒,一个个拔刀在手,但恨恨的盯着和诜。
众怒难犯,和诜只得背过身去,算是默许。又顺势朝着诸将下令道:“宣帅严令,诸将不得动武。右军、后军诸将,各回营寨,约束将士。其余诸将,且随本官前往中军大营,阵前面见大石林牙,解释此误会。”
下完此令,和诜便一马当先往中军大营而来。心中犹自有几分兴奋,昔年郭子仪单骑退回纥,今日和大帅只身招降辽军。待到此事传开,自己还不得名动天下?
底下诸将却一个也不肯离去,但簇拥着种师道往中军而来。
进得中军大营,种师道召集亲卫,披甲执锐之后,便要前往拼命。旁边诸将也纷纷翻身上马,相跟着前来。
当下种师道便回头喝道:“诸将速速退去!朝廷自有法度,和大人既已为帅,尔等当尊其号令。”
杨惟忠悲愤地开口道:“鸟官家!鸟宣帅!鸟大帅!某等只尊将军号令,将军既亲自上阵杀敌,某等自当生死相随。”
赵明却哈哈大笑,开口道:“家有良田百亩,足以养妻活儿。将军既欲归去,座前可缺侍候之人?末将愿往。”
旁边诸将齐声附和。
种师道勃然大怒,盯着杨惟忠开口道:“休得胡言,还不退下!敢违大帅将令,当某家杀你不得?”
旁边种师中闪过,拉住种师道的马头开口道:“西军上下全仗将军主持。今日之事,且由愚弟代之!”说完此话,种师中转头招呼道:“诸将速速退下,众亲卫随某家前去杀敌。”
种师道拔刀在手,反手架于自己脖子上,朝着众人开口道:“尔等再不退下,某家便死在尔等眼前。”
诸将见种师道心意已决,自知不可挽回,唯有嚎啕大哭,下马拜伏送行。
种师道朝种师中点了点头,开口道:“端孺,为兄今日便将西军托付与你。当善待诸将,尽忠报国。”
种师中涕泪俱下,磕头应下。
种师道哈哈大笑,开口道:“某家得入红尘七十年,今日正是归期。诸亲卫,且随某家去休。”
诸亲卫闻言皆是大笑,齐声道:“誓死追随将军。”
种师道策马起行,开口唱起来:“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底下众亲卫齐声跟着唱道:“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天威卷地过黄河,万里羌人尽汉歌。黄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悲壮的军歌声中,众人渐渐加速,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