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陆靖元心怀不轨,兀自沉浸在猎获美人的绮糜幻想中。
而那边苏杨儿业已引陆夫人进了屋内,陆夫人入门见到她这闺房后,倒也有些惊讶,单瞧外面那么多下人,便知这苏家家财颇丰,却没想到苏杨儿起居之处如此简陋
“您快坐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您的。”
这时苏杨儿颇有些紧张的请她入座,她发现这陆夫人除了自然亲切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这股气势并不令人生厌,却总令自己感觉矮了她一头。
陆夫人徐徐入座,问道:“杨儿,我听说令尊曾任安和少府?”
苏杨儿正对她感到好奇,听她问起,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是吧。”
“是吧?”陆夫人闻言微微一笑,道:“杨儿,是伯母说错了么?”
苏杨儿忙改口道:“是,家父曾任安和少府。”
她说话时,陆夫人温柔眼神自始至终没变过,可当见到苏杨儿如此窘迫,又不由暗暗摇头,眼底闪过一丝轻蔑神色;这苏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苏杨儿好歹也是大户千金,这种表现实在太差了,从适才见面起她便已瞧出了苏杨儿的古怪来。
当下陆夫人笑容不变,道:“安和少府一职,身系天下百工,历任少府无不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之人,那想必杨儿你平日里也很喜欢读书吧?”
“读书?”听到这话,苏杨儿目光一变,不知该如何回她。
她眼下连繁体字都认不全,又何谈读书。
便在她无言以对之际,小玲泡好了茶,提壶走了过来。
小玲这些日子被苏杨儿纵容惯了,为两人臻好茶后,竟径直坐到了苏杨儿身侧。
见到这一幕,陆夫人笑容微敛,对小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玲应道:“回夫人的话,婢子名叫小玲。”
“小玲…”
陆夫人点了点头,又对苏杨儿问道:“你们主仆平日就这般亲密么?”
苏杨儿正苦于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自然乐于她改变话题,立即点头道:“小玲与我情同姐妹,我们吃住都在一起。”
“那这么说便是贴身婢女了。”
陆夫人听罢,似是回忆般望着小玲道:“说起来,伯母和你们这般大的时候,身边也有一名情同姐妹的婢女侍候,可惜后来…”
苏杨儿也想弄清这陆夫人的来历,当下不由问道:“后来如何?”
“后来她恃宠而骄,仗着我对她的纵容,私通府上下人致孕,被父上差人失手打死,可怜她那年不过和小玲一般大小,如今想来,这桩冤孽有半数是伯母的过错。”
此话一出,小玲被吓得面无人色,慌慌张张站起身来,身子绷紧了立在苏杨儿身后,再也不敢有丝毫奢越。
陆夫人见状摇头笑道:“小玲,你为何要站起来,你家娘子可没让你站着。”
小玲战战兢兢道:“婢子是下人,不敢与主子同座。”
见陆夫人话里有话,苏杨儿顿时从她的温柔陷阱中清醒了过来,心想:“果然是陆靖元搬来的救兵,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人!”
“好了,我也不便替你家娘子管教,杨儿,你也需得以此事为鉴。”
就在苏杨儿以为她还有下文之际,陆夫人竟忽然起身道:“杨儿,伯母近日身子不便,不可在你这儿久留,改日你有空可随靖元去我家中探我。”
见她这便要走,苏杨儿反倒一怔,这陆夫人先是拿故事将小玲吓唬了一番,而后又留下了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似是真的只为了来看看自己一样。
陆夫人走到门前时,却又忽然回首道:“哦,对了,杨儿,那支玉钗你可喜欢?”
“喜欢。”苏杨儿跟着起身,却又心中一动:“她送我钗子怕是没安好心。”
“喜欢就好,那伯母就先走了,你不必送了。”
见她竟真的就此离去,这番反转苏杨儿始料未及,当下她又望了一眼桌上那支玉钗,心想:“她就这样走了,莫非此物日后还有说法?”
念及此处,苏杨儿走向妆架,打开首饰盒,见里面也有一支精致的玉簪,正是在汤阴苏府时,赵九所赠的那支,她取出了这支玉簪,暗道:“她送我一支,我回赠她一支,如此两不相欠,看她日后还能有什么话说。”
当下她便同小玲追出门外,道:“夫人请留步。”
陆夫人闻音停身,问道:“杨儿,你还有何事?”
苏杨儿上前递出那支玉簪道:“夫人,您送了杨儿一支玉钗,杨儿也想送您一支。”
陆夫人望了一眼她手中的玉簪,略作迟疑,接了过来道:“即是杨儿你一番心意,那伯母便收下了。”
这时陆靖元也从客厅中走了出来,他见到这一幕,以为事成,不禁大喜,对陆夫人道:“伯母我送您回去。”
说罢,他又同苏杨儿兴高采烈道:“杨儿,你在家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
苏杨儿也不知道他高兴的什么劲,便见他随陆夫人走出府外,起轿离去。
直至大门阖上,苏杨儿这才收回目光,小声嘀咕道:“什么鬼…”
陆夫人无事来访,只说了几句话又莫名其妙离去,再加上陆靖元那诡异的兴奋,自然让她大惑不解,但好在如此轻易的就将他们打发走了,苏杨儿也不由暗舒了一口气。
但同时,她又暗感疑惑:“这么大的气场,这女人究竟什么来头?”
……
而此时,陆靖元等人已出了狭巷,陆夫人坐在轿子中把玩着苏杨儿所赠的那支玉簪,她隐隐觉得这支簪子有些眼熟,可一时间又不想起在何地见过。
在外紧随的陆靖元难掩兴奋道:“伯母,杨儿她…”
不料他刚一出声,陆夫人便道:“靖元,你央求之事,伯母未曾与那小娘子提起。”
“未提起?”轿外陆靖元闻言脚步一缓,而后又着急跟上,道:“为何?”
陆夫人道:“靖元,原本这样的大事,该是你父母来料理,但他们远在千里之外,而且你说他们也应允这桩婚事,伯母代媒无不可;但伯母看来,那苏氏与你绝非良配,是以伯母于提亲之事只字未提。”
听到这话,陆靖元心下恍然,原来这陆夫人根本没有看上苏杨儿。
而陆母与陆父自然是见过苏杨儿的,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倒也般配,否则陆靖元也不会如此大胆求外人去提亲,说起来两家这才是刚刚认亲罢了。
他暗自心想:“罢了,看来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求不得外人。”
他本来寄希望于陆夫人,因为他知道陆夫人唐氏出身名门,论起来历,那是相当了不得,其祖父唐介,乃是神宗年间参知政事,统领三司,与王安石共分相权;其父唐淑问,进直龙图阁领监察御史台。
以唐氏的身世才学而言,她当年是有“进后之资”的,只可惜相貌不得帝王心。
这也就是为何苏杨儿在面对她时,总觉得矮她一头的缘故,此女身上有这个时代真正的名门之女独有的气质,像这种险些能够母仪天下的女人,严格的家教与常年位居高位所带来的气场,远非苏杨儿这个“假千金”可比的。
其实不光是她,就连陆宰也是出名惧内,常对陆夫人言听计从。
就在陆靖元对她大失所望之际,陆夫人又道:“靖元,你勿嫌伯母多事,有一件事伯母需代你父母规劝你。”
陆靖元知其来历,不置可否道:“伯母但讲无妨,小侄洗耳恭听。”
陆夫人道:“靖元,你还年轻,有些风花雪月,也算小雅,可那苏氏娘子空有美貌,却无美质;其父苏少府,亦是自甘下流的贱商人物,自古士人甘为商者,多门厅中落,鲜有善终;伯母劝你,不要耽于苏娘美色,误了大好前程。”
陆夫人一番话将苏杨儿贬了个一文不值,可苏杨儿若是听了这些骂她的话,恐怕只会拍手叫好,她巴不得陆靖元的家人从中作梗。
可陆靖元听了却不以为意,他只想让美人臣服胯下罢了,是以嘴上敷衍道:“是,伯母的话,靖元记下了。”
可心里却暗暗想道:“看来她是帮不上忙了,我得再想个主意才是。”
轿中陆夫人闻言,却暗暗摇了摇头,她知道陆靖元只不过在敷衍罢了。
但她这样做已算是仁至义尽了,毕竟陆靖元又并非是她亲侄,她没有什么义务去管教他,而且也没有权力去管教他,说的多了,反而伤了两家和气。
当下陆夫人只在心下暗叹道:“但愿游儿将来不会如此子一般自甘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