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里一方丝帕随风飘至三人脚下,但见上面绣着三簇梅花、两只鸳鸯,其中一只鸳鸯却少了一个头,想是没绣完,娟下还有一行小字。倒从未见老王将这样好看的手帕拿出来用过,苏杨儿来不及细看,忙弯腰拾了起来,打了个噤声手势道:“嘘!快走!”
三人悄默无声摸出院外,在将院门轻声阖上那一刻,苏杨儿心口砰砰跳了两声,这样的自由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刺激了,一想到接下来的几日她可以无拘无束,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时,方才走到巷口,便忍不住欢喜的拉过小玲的手,险些蹦跳起来。
这时阳宝问道:“小娘子,我们眼下是要去哪儿?”
苏杨儿闻言一怔,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认真想过,宜兴县城就这么大,城内客店无论是官办的也好、还是民营的也罢,统共就那么几家,倘若呆在城里,怕不出半天功夫便被老王找到了,可若出城,一时又想不到去哪里好。
她只好说道:“先出城罢,出了城再说。”阳宝迟疑道:“出城不妥吧,我们又不识路。”小玲着急道:“小娘子,您不是说只在客店里住两日么?”苏杨儿沉吟道:“总归你们先听我的,不识路,寻人问问便是了。”
三人一面说一面走,拐出狭巷后,却迎面撞上一人,见到此人,三人齐齐一怔,苏杨儿心惊道:“又是他,他怎么还没走?”小玲开口便想呼唤,却被苏杨儿拉到一旁,在她手臂上重重捏了一下,小玲吃痛顿时不敢作声。
此人无他,赫然是陆靖元,原来他自晨间跳墙而逃后,便一直徘徊在此地,他一日不见到苏杨儿,同她说几句话,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哪里也不想去,索性逗留在附近,想要伺机再瞧一瞧苏杨儿,哪怕是能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陆靖元见到他三人,不由皱了眉头,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阳宝倒也机灵,立即应道:“陆衙内,我要去河边捉几尾鲜鱼,给我家娘子补补身子,顺道把这两个小兄弟送回家里去,他们是我家请来的短工。”
“补身子?”陆靖元急道:“为甚么要补身子,杨儿病了么,今晨她放狗咬我时不还好端端的么,是不是老王头又骂她了,这个老王头一个老奴,哪来这么大脾气,气坏了我的宝贝杨儿,我非同他清算不可!”
见到他这幅样子,阳宝与小玲不由一愕,心下不无同情,小玲更是鼻子一酸,她不明白陆靖元有什么不好,那么招苏杨儿讨厌。苏杨儿却暗暗骂道:“还不都是你害的,你这王八蛋说起话来还这么肉麻,说的好像老子和你很熟一样!”
阳宝回了回神,干笑道:“陆衙内,我家娘子很好,那我们先走了。”
陆靖元轻“哦”一声,道:“走罢、走罢,多捉一些回来。”
他一颗心始终挂念着苏杨儿,却是无意搭理阳宝等人,可当苏杨儿、小玲二人经过身旁时,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不由得心下起疑:“这俩小厮身上有女人香?”
处子幽香本就有异与男人,其实这体气极淡极微,可陆靖元是风月场上的个中老手,闻香识女人不在话下,旁人或许不觉,这其中一股于他而言却是刻骨铭心,便在不久前,还曾将这股香气拥入怀中,比什么麝香、花香、禅香还要更强烈的多。
他矍然一惊:“是杨儿!”
当下他便几步跟了上去,阳宝等人见状一怔,忙道:“陆衙内,您这是?”
陆靖元不动声色道:“我在这儿也是闲着,不如和你们一同出去耍耍罢,等回来杨儿吃上鱼,你需得告诉她是我亲手为她捉来的。。”
苏杨儿不知自己片刻便被拆穿,心下不住骂道:“这小子又要多事!”
阳宝一时不好推诿,尴尬道:“陆衙内,这捉鱼没什么好玩的,何况这两位小兄弟家又远,我得先送他们回家才去捉鱼…”
陆靖元道:“我走我的,你们走你们的,莫非你也想放狗咬我不成?”
阳宝嘿声道:“不敢,不敢。”阳宝自是无奈,从头到尾他都是被强逼着伴苏杨儿撬家,撞上了陆靖元执意要跟着,那也不是他能解决的。
小玲则暗暗欣喜,苏杨儿却在心中将陆靖元骂了千百遍。
陆靖元又爱又恼的瞧着她的背影,心想:“她扮成这幅样子,就为了躲我么?”
一时四个少年人各怀心思,谁也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一路向东行去。
他们一路漫无目的,苏杨儿适才只说要出城,阳宝便领着她一阵瞎转,过了东大门,走出两三里路后,来到了一处岔路口,他见苏杨儿、小玲二人似乎有些走不动了,连忙住了脚步,笑道:“陆衙内,咱们歇会吧。”
宜兴主门在西面的茶山后,东隅外地势较平坦,多为耕地,路野两边皆是枯萎的稻田,三人坐在道旁的石头上,皆离陆靖元远远的,苏杨儿见到田间有耕种的痕迹,心想:“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岳二同我说了那么多,原来稻田就长这幅模样。”
可惜冬日还未过去,田野中甚是荒凉,只隐隐见得几处渠道,也不真切,苏杨儿看了片刻,忽想:“我来时便想去太湖上来个泛舟湖上,但没想到宜兴县城竟在山沟里,何不就趁此机会去转一转,散散心也好,陆靖元这小子定会嫌路远,不再跟着我们了。”
当下她便对阳宝低声絮叨了几句,她将声音压的极低,生怕陆靖元听到。
陆靖元见到这一幕,却是暗自冷笑,问道:“阳宝,你不是要捉鱼么,这城东据我所知全是农田,这又不是夏天,你莫非想在泥地里逮泥鳅不成?”
阳宝闻言哑然笑道:“陆衙内,我说了这俩小兄弟路远,他们住在太湖边上,我看您还是及早回去吧,我们这一走说不得今夜还要投店住下。”
县城东隅距太湖隔着两三个村镇,此时正值午后,如是阳宝一人来走,至多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了,可若带着苏杨儿、小玲这样走走停停,恐怕傍晚才能到。
陆靖元听了,不以为意道:“那好啊,我也正想去那里看一看呢。”
见他死活不走,几人也只好再次启程,苏杨儿却忍不住起疑道:“莫非他识破我了,那他为何不拆穿我,他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