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谈啥话?”余宽生果然入彀,问道:“搞活了,那是你沙正阳的本事,搞不活也正常,酒厂都那副德行了,哪个敢保证它就能活下去?”
沙正阳笑着摇头,余宽生则是继续气哼哼的发着牢骚。
“工业公司下边那么多企业,死了几家,要死不活几家,那个有本事说他赤手空拳去搞活,我一样可以给他开重奖!都知道卖嘴白,真要上阵就都怂了,要不就是给你弄一屁股烂账!”
余宽生一副为沙正阳打抱不平的架势,满脸正义感。
“不是,余书记,焦经理和付主任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了。”沙正阳也懒得废话,“马上就年底了,就要说干部职工的奖金问题了。”
余宽生一愣之后,沉吟不语。
“今年税费和统筹提留款入库情况不好,估计工业公司管理费大概也只能自保,酒厂情况刚有点儿起色,郭书记和孔镇长都找我谈了,多少肯定要让酒厂给点儿也好,借点儿也好,不然这个年就过不好。”沙正阳拿筷子的手摊了摊,“酒厂自己还有那么欠账,尤其是东泉酒厂……”
余宽生也是老油子了,立马就明白过来沙正阳开始打埋伏了,笑着骂道:“正阳,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工业公司管理费能自保,我还用得着来找你?郭书记和老孔他们归他们,他们是管政府院子里边的事情,工业公司落到我头上,我就得要找你。”
“你酒厂的份子是属于工业公司的资产,而且之前工业公司好歹也支持了你几十万,虽说那是迟早要给的,但起码我也是给你兑现了提前帮你给了,这个情你不认嗦?”
和余宽生这些老油子斗嘴,沙正阳也还真觉得很有些回味。
“余书记,情我肯定认,问题是你也晓得现在酒厂的情况,市场还没有稳定下来,营销费用很大,而且现在还不敢停,加上兼并东泉酒厂之后两个酒厂的债务年底都得要兑现,否则信用社就要来封厂门了,这些银行部门如果得罪了,酒厂就没法开了,你也是老搞企业的了,知道这里边的难处啊。”
“早就给你说不要一口吃个大胖子,你要去上杨文元的瓜当,有啥子法?”余宽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咻咻的道:“杨文元这种老狐狸的话你都听得?他想方设法要把东泉酒厂塞出去,一屁股烂账,你还倒给他几十万,也不晓得你这么精明的人会认这个帐?”
“余书记,东泉酒厂债务的确重了一些,但是东泉酒厂一直在持续生产,而且它的规模也不比红旗酒厂小,只是牌子没红旗酒厂硬罢了,我看沙秘书把东泉酒厂兼并了肯定是有想法的,沙秘书,是不是?”
焦虹和沙正阳还不熟悉,自然不可能喊正阳,喊小沙又显得有些托大,就只能随大流喊一声沙秘书了。
沙正阳可能年底就要担任副镇长的事情早就在政府院坝里传开了,不管怎么说也是镇领导的预备人选了,起码的尊重还是得有。
沙正阳略感惊讶,他没想到焦虹居然还能看出这一点,他点点头:“是有一些想法,但现在还只能说是一个初步考虑,红旗酒厂规模还是小了点,薄利多销,还得要有产能支撑,而且花大价钱营销广告打开市场,如果产量跟不上市场,那就亏大发了。”
“沙秘书,我听月婵说过,你们在营销上很有特色,三湘市场打开了,但是我感觉这种出奇制胜的营销开头破局比较容易,但后期要稳固,恐怕还得要一些其他辅助手段才行啊。”
焦虹明澈的目光掠过沙正阳的面庞,沙正阳大吃一惊,怎么宁月婵连这些商业秘密都说了?
见沙正阳大为震惊,焦虹心中暗笑。
“沙秘书别紧张,我也不知道多少,就是觉得靠广告营销恐怕只能起一时奇效,后期可能消费者的反应就会逐渐钝化,所以觉得还需要其他方式来跟进,而且恐怕单靠广告也难以包打天下。”
这份见地倒也不差,这让沙正阳也有些疑惑,这样一个各方面看起来条件都不差的女子怎么会和孔令东搅在一起?
而且以宁月婵的貌似火热内里却孤芳自赏的性格,怎么会和这种女人很熟悉?
沙正阳已经越来越不太相信人言,或者说外界传言了,许多都不靠谱,比如前世中听说郭业山务虚浮夸,但现在一接触,哪是那么回事?
“焦经理说得是,企业始终还是要靠产品来说话,汉川是白酒王国,要想打开市场,走寻常路一般企业至于死路一条,所以我们也是没办法,现在侥幸破局,日后还要看情况因时而动。”沙正阳多打量了对方两眼。
于宽书也笑了起来,“正阳,别小瞧焦虹,她原来也是在县二轻局干过的。”
“余书记,瞧您说的,我在二轻局就是一打杂的混日子的。”焦虹娇笑,“哪比得上沙秘书是汉大高材生,又给县长当过秘书,见多识广,否则怎么能把红旗酒厂起死回生?”
“呵呵,正阳,咱们把话挑明,工业公司今年难过,你得帮衬一把,年底的给我准备点儿,分红也好,赞助也好,你自己看着办,我不要你多了,十万怎么样,工业公司一大帮人,而且还有一些外债需要对付,……”
余宽生的狮子大开口让沙正阳也是进退两难,他知道彻底拒绝不可能,但如果要满足对方,那也会开一个不好的头,还得要好好磨一磨。
“余书记,镇上年底是个无底洞,我现在都还不知道郭书记和孔镇长张口多少,您这再来狮子大开口,我估摸着高书记和杨书记就得要把他们两个村的干部全都带到镇上来过年了。”沙正阳苦笑着道。
“你少抬高长松和杨文元来压我,哪有下级压上级的?”余宽生也笑起来,“看样子高长松和杨文元也不会放过你啊,行,那就五万,一分不能少了,你不能让我年底被债主堵到出不了门吧?”
这一顿饭就吃了五万块,沙正阳也是无奈,这年头企业就是唐僧肉,都得要来咬一口,余宽生算是客气的了。
到了年底,啥工商税务派出所都得要来走一遭,联防费也好,赞助费也好,公家的你得要给,私人的,你也得多少准备一点儿礼物,该打点到的就得要打点到,否则就要找麻烦。
毛国荣已经打电话来提醒沙正阳了,三湘市场尤其是星城市场,恐怕各级职能部门需要沟通交流联络感情的就得要开始了。
这最开始其实已经走了一圈了,加上东方红酒业和省委宣传部正在合作,所以许多职能部门也就在观望。
现在那股子热劲儿慢慢过了,如果还不懂事儿,那就别怪人家不客气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这个时代那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咬你一口,咬谁去,尤其是你还是外地企业。
回到酒厂,沙正阳立即就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去。
和东泉酒厂的合并很顺利,但是并不代表就没有问题了。
东泉酒厂那边的工人要和红旗酒厂这边接轨,肯定还需要进行一些培训。
在沙正阳和宁月婵、毛国荣为了市场拓荒而殚精竭虑时,沙正阳交代给董国阳、胡文虎以及高柏山在厂内的工作也没撂下。
一家企业要想谋划长远,就必须要有规范的制度和严格的纪律,这在乡镇企业中基本上是一个无解的弊病,红旗酒厂和东泉酒厂也不例外。
沙正阳知道要解决这个痼疾也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如果你不从企业最艰难的时候开始做起,那么日后企业真正发展起来了,做大了,再来重新规范,付出的代价会大许多倍。
如果能在企业最困难的时候同时又还能看到一丝希望的时候开始做起,那么已经陷入绝境却又还能有一丝盼头的职工们反而更愿意接受。
当然沙正阳也清楚,要做到持之以恒长治久安,那么就得要恩威并济奖惩逗硬,好在现在酒厂的财务状况正在好转,用经济刺激和除名相配合无疑是当下最合适也最有效的手段。
红旗酒厂职工经过前几个月的严格规范,尤其是在兑现工资问题上实现了承诺,使得职工们在制度上的接受度已经逐渐适应,东泉酒厂并入,那么就一样需要有个适应过程。
看见疾步而来的宁月婵红扑扑的脸颊上充满了朝气与活力,衬托着嘴角边那颗美人痣,更显出一个青春少艾的少妇最姣美的一面,沙正阳心中没来由的一荡。
宁月婵并没有意识到就这么一瞬间,自己的形象就如此美好的定格在对面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男人心中,她此时的心思全都在工作上。
“东泉厂区那边昨晚又有三个迟到,两个早退,老胡觉得恐怕要好好整饬一下纪律,否则还是这样拖拖沓沓,恐怕会对红旗厂区这边有影响。”
宁月婵有些气恼,但又觉得不合适向别人发火,毕竟刚把东泉酒厂接过来,而东泉酒厂原来又是东方村的,所以只能找沙正阳倾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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