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避嫌还是咋地?汇报工作都要避讳?”贾国英示意郭业山坐下,这才放下手中的笔,“担心什么?”
“嘿嘿,贾县长,我也没啥担心的,反正两年时间快到了,实在不行就回市委宣传部呗。”郭业山显得很沉静。
“那今天怎么舍得来我这里了?我搬了办公室你来了几回?开年之后还是第一次吧?”贾国英也不理睬对方,“今年工作计划拿出来了么?我正打算下个星期或者再下个星期来你们南渡看看呢。”
“那敢情好,计划倒是有,但是总感觉虚了点儿,而且上边精神还没有正式落地下来,所以……”郭业山顿了一顿,望向贾国英,“不过,我听说《深圳特区报》刊载了一篇文章《东方风来满眼春》,应该是一个风向。”
贾国英眼神也是微微一动,不愧是搞宣传出身的,政治嗅觉果然灵敏,点点头,“嗯,这篇文章我看了,一个市里领导那里看的,他也是从刚从深圳回来,带了这份报纸回来。”
听得贾国英这么一说,郭业山立即明悟过来,胆子也大了起来,“看来中央的大方向还是坚持不变,还是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排除一切干扰来发展经济,这是好事。”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压力啊。”贾国英轻轻吁了一口气,“县里去年的情况不太好,经济增速在全市九个县中排名第七,在十六个区县中排名十三,仅比几个山区农业县好一些。”
“县长,咱们县里工业经济这一块还是发展慢了一点,县属企业不景气拖累了。”郭业山也有意引导着话题往这边走。
“嗯,说起这一块都让人头疼。”贾国英面色阴沉。
闻一震分管经济工作两三年了,全县工业经济始终没有多大起色,这段时间因为没能接到自己的班还怨气不小,这让贾国英也很是不满意。
你工作成绩拿不起来,还怨天尤人觉得组织没有考虑你,对不起你,这也未免太自视甚高了。
“对了,老闻还在说你们镇上东方红酒业可以考虑和县酒厂强强联合的事情,前段时间书记碰头会上都提了,前几天他又去找贺书记汇报这个情况,我正说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呢。”贾国英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县长,我今天来也就是要来汇报这个情况的。”郭业山也没有绕圈子,主动切入话题,“我先把近期东方红酒业的一些情况做一个汇报,……”
就在郭业山向贾国英汇报的同时,孔令东也在齐云山办公室里汇报着。
“真没想到沙正阳的政治敏锐性这么强啊,我还以为他只是对搞经济工作有些本事呢,你是说可能是曹清泰点拨的?”齐云山背负双手站在窗前,“那也不简单了,能切中上边精神结合实际,他这个年龄的人,没几个能做到。”
“齐书记,这也是我的猜测,未必属实。”孔令东连忙解释道。
“嗯,老闻这段时间有些上火,上次市委黄书记来县里考察,对我们银台工业经济这一块发展不太满意,他可能有些压力,所以……”
“那也不能病笃乱投医,把手伸到我们南渡头上来啊。”孔令东愤愤不平的道:“镇上花了这么大力气,投入那么多,才把这家企业搞起来,他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来摘桃子,而且还美其名曰强强合作,狗屁!”
“县酒厂那德行,一屁股烂账,送给别人都不要,这纯粹就是想要往我们这边塞包袱,弄不好就得要把东方红酒业给拖死!”
被孔令东的粗话弄得眉头一皱,但齐云山也知道这肯定是孔令东被气急了眼才会如此,“令东,县酒厂是国有企业,你们东方红酒业是乡镇企业,合作兼并以县酒厂为主也说得过去。”
“齐书记,话不能这么说,刚才你也说了上边政策风向正在放开,只要是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的,都应该支持,乡镇企业也是集体企业,谁经营得好,谁效益更好,谁才能主导,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吧?”孔令东此时也是口齿无比伶俐,“如果说县酒厂贷着一屁股债来兼并我们,拖累我们,那我们凭什么要接受?”
“令东,县酒厂资产还是有的,只是……”齐云山也说不下去了,只是负债更大,连县工行和县信用联社都不肯贷款了,甚至连县里下令,县工行都坚决不执行了。
见齐云山没有再说下去,孔令东更是气盛:“齐书记,说实话,正阳也向我汇报过,今年是东方红酒业关键一年,要力争实现销售收入五千万,最起码也要达到四千万,如果这个目标实现,东方红酒业就可以成为全县仅次于汉化总厂和汉钢排名第三的企业,所以我们不想受外界干扰,……”
齐云山皱起眉头,咂了咂嘴,良久才道:“这事儿恐怕还要好好研究一下,你们镇上的意见也有一定道理,培育这样一家企业出来也不容易,不能随便的拉郎配。”
“正是这个理儿啊。”见齐云山态度开始松动,孔令东颇为振奋,“企业产值销售上去了,也能更好的带动就业和为财政纳税创收,把企业这样拉郎配式捏合在一起,都拖垮了,对谁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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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一震走了,贺仲业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闻一震怨气很大,贺仲业能理解,没能顺位接班,却被齐云山抢先卡位了,换了谁心里都有火。
但贺仲业觉得闻一震也该自己反思一下自己的工作,接手经济工作两年多时间,工业经济这一块一塌糊涂,连黄绍棠来银台考察都提到了这一点,市委如果还要考虑他,那才是异数。
现在闻一震紧张起来,提出了要发展壮大白酒产业,这是个方向,但是却明显是冲着东方红酒业来的,要让国有的县酒厂兼并作为南渡镇的乡镇企业东方红酒业,这道题不好做。
闻一震提出的口号和目标很好,但问题是这合适么?这行得通么?
县酒厂的情况众所周知,拿赵嵩的话来说,这是闻一震在卸包袱,甚至是故意转嫁包袱并想要攫取主动权,要牺牲南渡镇的利益来填补县酒厂的大坑。
纵然县酒厂是县直属企业,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因为县酒厂是国企,就为所欲为。
但闻一震却是言之凿凿,称县酒厂只是遇到了暂时性的困难,主要还是因为全国市场的不景气和省内市场的竞争过于激烈,如果能够与东方红酒业实现合并,借助东方红酒业在外省的销售渠道和品牌作用,便可一举扭转局面。
这也是闻一震所提到了强强联合。
县酒厂有产能,有库存,但缺资金,缺销售渠道,东方红酒业产能不足,但有资金和销售渠道,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典范。
从这一方面来说,这的确是正确的做法,问题是南渡镇那边肯定不愿意。
有产能有存库的酒企多了去,不仅县里有,市里其他县更多,尤其是像津县、穹山等县,都是白酒产业大县,号称原酒故乡,随便拉一家酒企出来,产量都是上万吨的,现在县酒厂要兼并东方红酒业,还要占据主导地位,人家肯定不答应,人家当然更愿意在外边去直接收购了。
当然,如果能在本县内两家企业实现优势互补,是最好不过了,也就绝县酒厂面临的职工下岗工资发不出的困境,问题是正如贾国英所说,以县酒厂现在的情形,万一互补不成,还把东方红酒业拖垮了呢?
贺仲业自然清楚县酒厂存在弊病问题有多少,机制僵化、冗员众多、效率低下,再加上内部更是七拱八翘,内讧不断,这样的企业能把拖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了,闻一震说了无数次要调整要解决,但始终是只打雷不下雨,这也是贺仲业不太满意的地方。
当然这也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县酒厂这帮职工也是被放纵惯了,动不动就到县政府乃至市政府去上访,从三五个到几十个,只要一天工资没有兑现,那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而且县酒厂如何改制也是一个风向标,像一墙之隔的罐头厂情况也差不多,只是工人要少一些,一样盯着县酒厂的动静,所以无论是贺仲业还是贾国英都觉得棘手。
之前曹清泰当选县长之后,曾经和自己提起过要推动县属国企的改革,要根据每个企业的不同情况提出切合实际的改制方案,促进这些县属国企主动进入市场经济,不能什么都指望着县里来为他们兜底垫背,县里这么些年来背的包袱已经够重了,已经不堪重负了,也不可能在背下去了。
只可惜还没有来得及正式推动这项工作,曹清泰就被走人了。
现在借这个机会来触动,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何来推进,倒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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