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么?”魏络然瞟了一眼这个不速之客,淡然道。
来酒吧时间多了,免不了要遇到这类角色,不过宛州社会治安素来良好,而莱茵酒吧这么两年来,好像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纠缠不休的厌物,倒也不虞有什么人敢在这里要做个啥。
“相逢何必曾相识?相见便是缘,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来宛州办点儿事情,久闻莱茵酒吧的名气,来看看,如果能够交两个朋友那就更好。”
郝大维当然也对这类情况见惯不惊了,自己就算是有潘安宋玉之貌,但是这种陌生的环境下,要想博得别人的认同,那也没那么简单,而且也看得出来这几个女子不是那种经济窘迫的人。
话说回来,莱茵酒吧本身就不是那种场合。
“如果说这里没有谁想和你交朋友呢?”于婷多喝了两杯,话语里就有些冲。
眼前这个男子粗一看还是很有范儿的,一件皮尔卡丹的西装,外边一件博柏利的男士博羊绒大衣,一只手斜插在衣兜里,一只手抬着酒杯,目光明澈,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表情很诚恳。
“那我就只有说声抱歉打扰了,我一直以为宛州是个很好客的地方,比我们假情假意的汉都更让人向往,不亚于热情爽直的嘉州。”
郝大维耸耸肩,再摊了摊手,动作如行云流水,很潇洒,加上脸上那副黯然的表情,很容易博得女性的好感。
不得不说自黑外加吹捧,很容易就赢得了三位女士的些许好感。
汉川三地,汉西、汉南,汉东,三片,都说汉都人面热心冷,很现实,嘉州人热情直爽,易冲动,宛州人面冷心热,谋定而后动,所以三地人相互间都有点儿格格不入的味道,
“挺会说话的啊,小兄弟。”于婷本来就是一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看郝大维一下子就觉得顺眼起来了,“汉都来的?”
“嗯,如假包换汉都人,但我这个汉都人和大家所黑的汉都人不一样,算是异类,特喜欢交朋友,读大学的时候是在哈工大,东北那旮旯,养成了东北人性格。”郝大维口才很好,也知道如何来打开话题,寻找地域差异就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不得不说八十年代的哈工大很牛,不比北大、清华、复旦这些学校逊色多少,一句在哈工大读大学,顿时让几个女人对眼前这个风度优雅的男子印象好了许多。
“哦,你是哈工大毕业的,挺牛啊,哪一年的?”魏络然对对方的印象也好了很多,因为她丈夫就是东北人,长沙铁道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了宛州铁路分局工作,现在每年一家人几乎都要回东北一趟。
“83年考进去,毕业后又到宾夕法尼亚大学去混了几年,91年才回国。”郝大维知道自己的策略已经成功,很好的博得了几个女性的好感。
“哟,宾大,常春藤名校啊。”于婷在教育系统工作,自然知道宾大的名气,对于眼前这个男子印象又好了几分。
“嗨,我也就是混了个文凭。”郝大维很自谦,连连摆手,“读哪所学校不代表什么,顶多就是起点稍微高一点儿,而毕业后应该才是一个人人生的真正开始。”
的确很会说话,连纪美芙都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家伙很有点儿吸引力,看起来也就三十岁不到,彬彬有礼,而且言语很风趣且富有哲理,刚才和那帮人进来时的那点儿不好观感也就烟消云散了。
郝大维这一手的确相当厉害,他也很得意。
纵横情场这么些年,无往不利,靠得就是观察力和嘴皮子,钱和权不过是一些锦上添花的小玩意儿罢了。
像眼前这几个女人,很显然都是有些阅历和见识的,如果你一来就炫耀你有钱有权有关系,弄不好早就翻脸相向了。
人不求人一般高,人家不求你什么,你再有钱有权又能怎地?
但是如果当成功的博得了好感,甚至而后变得熟悉起来,再进一步深化感情后,你在一点一滴的把你金钱和权势展露出来,那在她们的心目中就完全不一样,她们会觉得你这是低调,是含而不露,是有实力的表现,更容易被你倾倒。
人一旦有了好感,那么话题也就多了起来。
对于于婷和魏络然来说,眼前这个来自汉都的男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非常优秀,虽然不清楚对方现在的职业,但是无论是当干部还是从商搞企业,都绝对称得上精英,没听说哈工大和宾大毕业的回来还混得找不到工作当待业青年吧?
沙正阳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不过他并不在意。
酒吧本身就是一个朋友相聚聊天的地方,无论是老朋友在一起许久,还是结识新朋友,这都很正常,只是他有些讶异和纪美芙她们几个相谈甚欢的男子分明就是刚才进来那伙人中的一个。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沙正阳很难想象暴走族飞车党里会突然钻出来一个截然不同的翩翩君子来。
不过想想纪美芙她们几个也都是三十出头的成年女性,阅历也不算少,想必也不至于被骗子所骗。
纪美芙的确对眼前这个气度优雅的男子有了一些好感,对方在言语中很尊重人,坐了这么久,从未问及身份职业这一类的问题,甚至也没有提及他自己的情形,而是不断的寻找着话题,拉近距离。
不过让纪美芙有些警惕的还是对方的眼神。
郝大维在来酒吧之前就喝了点儿酒,是虎鞭壮阳酒,本来就打算今晚要找一个合适的床伴好好半点儿事,如果不是在莱茵酒吧一眼就发现了合适目标,他早就起身离开,懒得在这里花这么多水磨工夫来神侃了。
可这三个女人虽然逐渐被自己的言语所打动,但要想一下子就得手,显然还有不小的难度,这也让他有些饥渴难忍。
或许是又下肚了两杯酒,或许是觉得火候欠那么一点儿影响不大,伴随着酒意的上涌,郝大维真的有些难以压抑自己了。
当郝大维终于忍不住,让自己的手有意无意的去触碰纪美芙的腰肢时,纪美芙立即警惕的让开了。
于婷和魏络然也觉察到了这一点,都有些遗憾,本以为这也许是纪美芙的一份机缘,但是才一个小时不到,这家伙就原形毕露了。
也许是酒意让对方松弛了神经,但这样更危险,要不在正常情况下这家伙如果装得人模狗样的,你还真不防,弄不好就要吃大亏。
这一搂失手,郝大维立即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有些失态露馅了,道了个歉,转身离开了。
三女也不在意,本来就是萍水相逢,不合则分,大家甚至连各自姓甚名谁都没有提,无外乎就是找了一些大家感兴趣的话题来聊罢了。
当魏络然、于婷与纪美芙一起走出酒吧的时候,沙正阳和段庸铭几人也差不多收拾了,走出酒吧。
11点过的大槐树街依然热闹,不断有出租车停下下客,也有酒意踉跄的客人登车离去。
于婷和魏络然都在市区里,只有纪美芙还住在十多公里外的真阳县城里,但出租车一样可以送到。
一辆这个年代很少见的凯迪拉克弗雷特伍德缓缓的停在了三个正准备打车离开的女人身旁,月桂树里的凯迪拉克顶珠盾型徽记在闪烁的霓虹灯下熠熠发光。
“可否有机会送一送三位女士?”从副驾上下来的郝大维松了松颈项的领带,虎鞭酒加鸡尾酒让他的情绪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他拉开后车门,没有征求三位女士的同意,便大大咧咧的道:“请吧,放心,都是文明人,不会干什么。”
凯迪拉克后面也跟着上来了两辆车,一辆是菲亚特古贝跑车,还有一辆丰田巡洋舰,再后边还有三四辆川崎和雅马哈400摩托车怒吼着跟上来。
魏络然和纪美芙她们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这简直有点儿香港电影的镜头感了。
“不用了,我们打车。”魏络然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观感糟糕到了极致,或许是觉得之前这个家伙骗得了她的些许好感,所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怎么,不肯给这点儿面子?”郝大维酒气上涌,上上前一步,猛地拉住纪美芙的胳膊,“请吧,你想去哪儿,我都送你!”
旁边的魏络然和于婷一下子就急了,猛然上前就要推开对方,而跟着郝大维起哄的一帮子小屁孩也都涌了上来,嘻哈打笑着,准备要推搡揩油逗乐。
沙正阳看到了眼前这一幕,觉得无比熟悉,这种事情自己似乎已经遇到了两三次了吧?第一次曲晓伟,第二次是卿箬笠,怎么这么巧,每次都有自己?
他真的不想管这些破事儿,可自尊和基本道德又迫使他不可能视而不见。
“怎么回事儿?在干什么?!”沙正阳和段庸铭他们打了个招呼,走上前去,照理说像酒吧一条街这种场合,宛阳分局的巡逻警察力量不会少,只要稍微拖延几分钟,肯定就会有警察过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警察出面。
“哟,哪家裤裆没系紧,把你给露了出来?”郝大维喷着酒气,眯缝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危险人物,但他不怕。
沙正阳本来只是想要好好劝一劝的。
在他看来既然几个人都能坐在一起聊上大半个小时,但这会儿却成了这样,多半是起了误会,或者是对方急于求成了,但看到对方酒气熏熏且出口伤人,内心里就立即给对方划了一个叉,这种垃圾角色,不值一提。
只是对方言语太恶毒,让他难以接受,脸色一冷,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腕,发力一捏:“你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儿,吃了屎出来也不漱漱口就跑出来显摆?”
剧烈的疼痛让郝大维瞬间全身发软,他只感觉到对方那只手就像是一支铁钳咬合着自己的手腕,自己的腕骨都想要碎了,疼得他眼泪水连带着口水一下子就从眼角嘴里冒出来,“哎哟,疼,疼死我了!”
“沙哥,沙哥!”明一涵一看到沙正阳出面,心里就大喊糟糕,这特么怎么又碰上了这个不怕惹事儿的主儿啊,照理说他这种人不该啊,但前面两次已经打了无数人的脸,这让人该如何是好?
两边都得罪不起,可邀约大卫哥来却是自己,真要出了事儿,自己生意不说,只怕二伯也不能饶了自己。
沙正阳瞥了一眼这个有些面善的家伙,一时间也没想起对方是谁,但毫无疑问对方认识自己,他冷冷的道:“干啥?”
“沙哥,误会,误会,大卫哥和她们也只是想要交一个朋友,没别的意思,真的,我在场,您想,能出个啥事儿?”明一涵陪着笑脸。
“这家伙是你朋友?”见对方挤眉弄眼,沙正阳终于想了起来。
这是明永昌的侄儿明一涵,沙正阳见过一面,有一次陪着明永昌吃饭的时候,这家伙来敬过酒,好像是在外边儿跑生意,但是具体做什么她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
丢开手,沙正阳没有理睬对方愤怒欲狂的模样,在宛州,只要有熟人知晓自己身份,他相信还没有人敢公开对自己干什么,明一涵龇牙咧嘴的苦着脸,“沙哥,沙哥,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小涵,你让开,我倒是要看看这王八蛋怎么死!”郝大维甩着手,抽着冷气,“好啊,我倒是要看看,这宛州真还成了没有王法之地么?”
从明一涵的表情他就能感觉得到,这个年轻人怕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但此时他的凶性已经被激发了起来,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个脸丢大发了,如果不想办法找回来,他以后都没脸来宛州了。
“大卫哥,这是沙正阳沙哥,别,大家都是朋友,一个误会而已,……”
明一涵额头上汗珠子都冒了出来,这摊上这么一桩事儿,真不知道该如何解开,弄不好就是两边儿都不讨好,一边拉着沙正阳往旁边走,一边压低声音:“沙哥,别,别,大卫哥他舅舅是省委组织部赵部长,……”
沙正阳心中咯噔一声响,但脸上却神色不变。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