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无法理解,前一刻还被震飞的任真,为何突然爆发出强横的战力,仿佛换了个人。
就算任真的剑道造诣高深,修为毕竟只有五境中品,功力有限,要想正面破开七境强者的霸道一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任真不仅做到了,而且精力绰绰有余,足以同时使出另一剑。
陈庆之望着尘埃里的白袍,既惊又怒。割须弃袍,他这一生,还从未如此狼狈过。
任真意念专注,无暇理会他的惊叹,双手一挥,两片六合剑同时刺向陈庆之。
六合是他的本命,他是她的本命。
她驾驭着他,他驾驭着它。
两人两剑,这种状态玄妙难言,已不止是人剑合一那般简单。
见双剑呼啸而来,陈庆之瞳孔骤缩,神情凝重到极点。
“不管用何种妖法,你的真实境界都不会改变。我拼上一身道行,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他叉开双脚,身躯重心微沉,如同生根,牢牢扎稳下盘。
他双手握管,纹丝不动,明明粗钝无锋的铁管前端,却生出凛冽杀意,劲气凝作一道道枪芒,若隐若现,低声嘶鸣着。
一枪千军破。
这一枪刺出,就是真正的枪林,锐不可当,足以洞穿面前的数十人,可谓杀伤力十足。
瞬息过后,那两剑近在眼前。
陈庆之抖动手中银枪,准备刺出无形枪芒,催动浩荡杀意,正面撼动两剑。
恰在此时,六合双剑急遽颤动,寒光闪烁,倏然幻化出无数剑影,星星点点,好似随风飘舞的海棠花雨,漫天都是,扑面吹向陈庆之。
正是剑三海棠。
陈庆之大惊,识出这是剑圣绝学,不敢再迟疑,怒吼一声,挺枪全力刺杀。
“给我破!”
道道枪芒破空嘶鸣,迎着密密麻麻的剑影,勇往直前。
这就是枪林对剑雨。
枪势澎湃汹涌,掀起一股暴烈的疾风,将那些剑影吹散,在虚空中破灭。
在刚猛枪意绞杀之下,整片剑雨瞬间消散大半,剩下的部分继续闪烁向前,直逼陈庆之。
虚虚实实,变幻莫测,依然无法看透,其中哪两道虚影才是真剑。
陈庆之咬牙,用力跺脚,再次轰出一枪。
又绞杀掉大片剑影。
幸存的通关者很少,只有寥寥十余剑,但这时,它们离陈庆之极近,行将洞穿他的身躯。
他终于胆怯,不敢顽固硬扛,收起马步,疾速朝后闪退。与此同时,他挥舞长枪,拼命挑刺眼前的剑影。
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嗖、嗖……
两道寒光闪过,六合剑终于显出真身,刺在他身上。
慌乱之中,他出于本能,伸出一只手,侥幸攥住其中一片剑,紧紧用力抓着,顿时鲜血外流。
而另一片剑,不偏不倚,恰好刺在眉心处,破出一道殷红血线。
他绝望闭眼。
然而,它忽然凝滞,没能再进分毫。
在最危急关头,一只白皙手掌凭空出现,以两根手指夹住剑身,将其稳稳钳制,阻止了这致命一击。
陈庆之劫后余生,跌坐在地上,缓缓睁开眼。
一名白衣僧人站在面前,平静注视着他,眸光湛湛有神。
陈庆之脸色苍白,浑身被冷汗湿透,呆滞片刻后,长吁一口浊气,甚至没感觉到眉心的灼痛。
“苍天保佑,幸亏有大师出手……”
他没有立即爬起,就地朝无心叩首,以谢救命之恩。
无心微微一笑,淡然说道:“将军起来吧!这个人交给我,你是三军主帅,更应该去擒杀夏侯淳。”
话音未落,在任真神念催动下,被夹住的剑身剧烈颤抖,挣脱无心的钳制,飞回到主人身边。
战局瞬息万变,刻不容缓,陈庆之起身,肃然道:“那就有劳大师。我会尽杀唐军,为您助威!”
不远处,任真已睁开眼眸,听到陈庆之的豪言壮语,不由哂笑,“死里逃生,还有脸面出言不逊。难道你以为,现在就是这场伏击的最终面目?”
陈庆之紧紧盯着任真,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意,“你想说什么?”
任真飘然落地,视线停在陈庆之身上,却暗暗提防这名僧人。
不知有意无意,他恰好踩在地面的白袍上。
“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你的名声这么大,我怎敢自负托大,不全力以赴?仅靠夏侯淳一支兵马,就想吃掉你,我还没那么天真。”
陈庆之表情骤僵。
任真负手踱步,神态从容。
“我料定,你手里有二十万人马,可能还会从别处调兵。所以,为了确保无虞,我又从另外两路足足调来三十万,跟夏侯淳内外夹击。五十万人,够不够取你的项上人头?”
说着,他从袖里取出一只信号弹,发射上虚空。
片刻后,作为回应,四面八方传来悠扬的号角声,声势浩大,响遍整个邙山腹地。
最后一层伏兵,终于亮出獠牙。
陈庆之回头,聆听着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心神极度震惊,惨白脸色愈发狰狞,“还有伏兵……怎么可能!”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算计到这种地步,依然棋差一招。任真为了赢他,居然铤而走险,不惜把整个战局都押了上来。
无心表情复杂,对这样的事实难以置信,“北唐本就落尽下风,你从另外两路调兵,置众多城池于不顾,这是疯子行径!”
北唐作为守方,面对大军压境,应该谨慎稳重,尽可能规避所有风险。被碾压到这份上,即使全力守城,都未必能守得住,更何况,还被自家人釜底抽薪,调走大量兵力。
任真此举,是在玩一场豪赌,等于放弃另外两路的城池,任由晋军攻占。稍有差池,便会满盘皆输。届时,三路兵线全部崩溃,北唐将万劫不复。
不怪陈庆之算不到,实在是任真太胆大。
任真淡淡一笑,对此举的后果毫不在意,“土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军队还在,丢几座城池又何妨?把你的中路军剿灭后,我们再夺回来就是!”
在他眼里,形势二字,更重要的是势,而不是形。
只要通过这一战,重创南晋的最强之师,把白袍战神战于马下,南晋的声威必会暴跌,由盛转衰,北唐才能乘胜反击,彻底摆脱不利局势。
势头一起,至于攻城略地,收复失地,都将水到渠成。
“我想,不止是你,南晋另外两位主帅,恐怕正盯着此处的战局,静候你的佳音,没有心思趁机攻城。他们当然想不到,自己对面的城池,已被悄然放弃。”
任真看着陈庆之,继续说道:“至于你,注定难逃此劫。你更不会想到,当你的主力军抛下粮草辎重,偷偷绕道赶来时,我已经派人,放火烧了你的庐江大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