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尔丹之颅的手感冰凉而光滑,让雷德·黑手的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就好像古尔丹的灵魂依然残留于这个颅骨之中。
耳边隐隐传来喃喃的低语,虽然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但却让雷德颇为烦躁,显然这个卑劣的术士即便死亡也不放弃蛊惑无辜的灵魂。
身为一名纯粹依靠血肉力量的战士,雷德意识到直接接触这邪门的颅骨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他猛地从德拉克苏尔褴褛的衣物上扯下一块肮脏的布条,无视了蹩脚术士哀怨的眼神,草草地将颅骨包裹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依旧凶险,但总算没有出现新的伤亡,畸变兽人中并没有出现太过高阶的存在,他们似乎也不懂得任何战术。因而雷德·黑手顺利地将他的仅存的手下带回了海滩。
潮水已经退去,为了避免搁浅铁架战舰远离了浅水区,仅留下了一艘护卫舰来接应他们,但这两艘战船此时也陷入了麻烦———不到三米的水深并不能对那些畸变兽人产生太大的阻碍。
登船并不算太顺利,雷德·黑手将磨蹭的德拉克苏尔推上船,然后翻身跳上甲板,手起刀落切断了一只畸变兽人扒着船舷的手掌,“起锚!”他大声吼道:“我们撤退!”
苦工喊着口号,推动转盘拉起了船锚。护卫舰扬起了风帆,轻易地撞开试图用身体阻截的畸变兽人,向着东方缓缓驶去。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和其他船只会合,在得知完成使命之后,这支小小的兽人舰队立刻决定撤离。那座小岛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已经不是他们应该关心到了。
阴暗的海水之下,似乎回荡着一个低沉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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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海里之外,一艘悬挂着深绿色船锚旗帜的战列舰之上,库尔提拉斯大王子德瑞克·普罗德摩尔穿着崭新的上校制服,眯着左眼用一支黄铜望远镜观测着海面。
这位天资卓越的海军新秀战功彪炳,在这场兽人战争中有着击沉十一艘部落战舰的骄人战绩,因而火速从小型护卫舰舰长提升为一支分舰队的舰队司令。他能有这样的提升速度完全是因为他杰出的指挥才能和惊人的攻击,跟他的身份“绝对”没有任何的关系。
很快德瑞克俊秀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丝笑意,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那一只漏网之鱼。这支兽人舰队规模并不大,竟然只有一艘主力战舰,他们幸运地穿过了库尔提拉斯防线的盲区,但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
德瑞克微微抬高了单筒望远镜的角度,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太棒了,这支部落舰队竟然没有任何红龙的护航,几乎就等于砧板上的肥肉。
他收起望远镜,拔出了自己的军刀,“全舰出击!”他下令道,库尔提拉斯的水手们迅速行动起来。由三艘三桅战列舰和十余艘护卫舰组成的库尔提拉斯第六分舰队转变了方向,鼓起风帆向着黑石舰队迎面而去。
在战斧式投刃器首次在与部落的遭遇战中初露锋芒后,库尔提拉斯海军便疯狂地爱上了这种威力惊人的武器,虽然在之后的战斗中它暴露了不少弊端,其中最致命的就是易于被拦截,但这并不能难倒身经百战的库尔提拉斯海军,他们很快就研发出了对应地战术。
这种战术的核心思想非常简单,既然远距离打击容易被拦截,那就把投刃器当中近距离武器使用。于是联盟和部落的海战就常常出现这种情况:库尔提拉斯战船疯狂地突进,部落船只疯狂地后撤拉出安全距离,这与陆地上的战争局势完全相反,而出现这样诡异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两百米之内,战斧式投刃器几乎是必中。
部落海军只能利用数量优势与库尔提拉斯舰队打消耗战,直至龙骑兵出现,才压制住了他们的气焰。惨重的损失让兽人们有了明确的认识:如果遭遇数艘人类战列舰,那就调转船头,狠抽划船的苦工,然后把命运交给祖先吧。
很不幸雷德·黑手面临的就是这样糟糕的情况,他的面孔顿时阴沉下来,转身看向船只上唯一的施法者德拉克苏尔:“对此你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蹩脚术士露出了一个豁牙的讨好笑容,递过来几个翠绿色的晶体,“要糖吗?”他亲切地问道。
雷德·黑手深吸了数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接过了那几颗术士凝聚的生命石,毕竟这东西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情况非常不妙,己方船只的数量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一,正面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但雷德却犹豫了,因为这种做法实在太过卑劣。
为什么不呢?相比那些蠢货,你的生命显然比那些蠢货有意义地多。一个充满有活地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虽然知道这个声音不怀好意,但雷德这次却不得不承认它说得对。他横下了心,冲着旗舰大喊道:“我会试图去刺杀人类的舰队指挥官!替我争取点时间,麦姆!”
位于铁架战舰舰首的麦姆·黑手坚定地点了点头,再一次毫无保留地相信了他的兄长,指挥着战舰无畏地向着库尔提拉斯舰队发起了冲锋。所幸对方并不想浪费宝贵的符文刀刃,他们准备玩接舷战。两艘战列舰一左一右地撞击在兽人铁甲舰之上,随着一声齐整的呐喊,大量的人类水兵涌上了兽人战舰的甲板。
麦姆·黑手毫无惧色,身先士卒地迎了上去,但瞬间就身中数发箭矢与铅弹。与他那天资卓越的兄长不同,麦姆依然还只是个领主级战士,因而能发挥的战力非常有限。
人类似乎无穷无尽,尽管黑石战士们表现得非常英勇,但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血战之中麦姆·黑手抽空扫视了下四周,他的战船已经完全陷入了包围,其他三艘护卫舰已经变成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残骸,但西南方向,竟然有一艘快速远去的兽人护卫舰!
那是雷德所在的那艘船,麦姆·黑手只觉血液瞬间抽离了自己的心脏,他被背叛了,被他至亲的兄长当做随意抛弃地棋子。他悲愤地怒吼了一声,却陡然被数把刺剑刺穿了胸膛——战场上可容不得半点分神。
他倒了下去,血流满地,但强健的生命力并没有让他立即死亡。麦姆的意识陷入了混沌,隐约能听到怒吼声,兵器碰撞声以及惨叫声,不久后就是一片静寂。
当意识再次恢复清醒时,麦姆发现自己竟然奇迹般的还活着,被贯穿的胸口并没有流出太多的血,不过却让他动弹不得。一阵淙淙的流水从甲板底下传来,麦姆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这是海水灌入船舱的声音。
库尔提拉斯海军显然看不上兽人粗糙的铁甲舰,他们对俘获的部落战船的处理方式就是在其底部炸几个大洞,然后任其沉没,这次也不例外。
没有什么比坐视自己的死亡更残酷的了,动弹不得的麦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随着残破的铁架战舰沉入大海,海水涌入他的鼻腔,灌入他的肺部,试图彻底淹没他的生命。
麦姆·黑手当然不会有什么“船长要和船在一起”的想法,他徒劳地挣扎着,却只能可笑地吐出一串串气泡,绝望逐渐吞噬了他的内心,他的生命已经只能用秒来计数了。
在濒临死亡、意识模糊之际,麦姆不甘地发出了最后祈求: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怎样的存在,只要能挽救我的生命,我愿意付出一切代缴。
“是吗?”一个冰冷而空洞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耳边响起,“你真的愿意放弃曾经你所珍视的一切,只为挽救你那可笑的生命?”
麦姆·黑手用他最后的力气微点了下头。
那个声音沉默了,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天赋很差,并且惊人的愚蠢。”它冷酷地评价道:“不过好在忠心可嘉。”虚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紫黑色的能量,将麦姆·黑手身体包裹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能量的气息,与破碎海滩上那些畸变兽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现在,放开你的内心,接受我的馈赠吧,奴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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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外的奥特兰克山脉,一座小小的营地。
联盟快速回援不仅建立了对毁灭之锤的包围圈,更是将万余名兽人直接堵在了奥特兰克山区,随着毁灭之锤败退,这些兽人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他们唯有自救。
但奇怪的是,这座小小的营地里竟然大半都是老弱妇孺,为首的更是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兽人,他的双眼隐藏在暗红色的眼罩之下,但过往的兽人都对他保持特别的恭敬。
所有霜狼氏族的成员都知道,在酋长杜隆坦被害,酋长之子古伊尔失踪的情况下,先知德雷克塔尔是整个氏族唯一的支柱。
一个满身霜雪的兽人赶了回来,他是洛德尔·霜刃,霜狼氏族为数不多的青壮年之一。洛德尔简单地清理了下身上的积雪,向德雷克塔尔恭敬地低下了脑袋:“先知大人,卡尔德督军要求我们至少派出两百名战士加入他们的队伍,但他们不接受我们的其他族人。”他苦笑道。
德雷克塔尔的面容在篝火光芒的照耀下似乎没有任何变化,“我们继续向北。”他说道。
洛德尔吃了一惊,“先知大人,没有其他兽人的帮助,我们是不可能独自对抗人类的。”他急切地说道,担忧地看了一眼其他族人。
德雷克塔尔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我遵循先祖的指引带你们来这里,可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再次承担无谓的牺牲。我们去雪山的深处,那里是我们唯一的容身之地。”
“雪山深处?”洛德尔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德雷克塔尔点头道:“毁灭之锤已经失败了,他酋长的地位必然会动摇,这意味着他给予霜狼氏族的庇护将不再有效,因而我们必须有一块土地,属于自己的土地。”
“但是那里并不适合居住!或许我们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洛德尔并不愿意就此放弃劝说先知大人,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
“我们曾经的生存环境比这里又好多少?霜火岭同样不适合居住。”德雷克塔尔反问道,俯身抚摸着趴卧在火堆旁的白狼的脖颈,白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更何况我们还有这些忠诚伙伴的帮助。”
洛德尔哑口无言。
老兽人微微扬起脑袋,面向日出的方向,仿佛能看透虚妄的未来,“霜狼氏族是一个伟大而坚韧的氏族。”他喃喃道:“它将扎根在这里,繁衍生息,直至那先祖所预示的命运之子到来,然后在他的带领下重拾兽人的荣耀。”